江南好,最好是红衣。
“这次回去,我要把大姐接回家。”从山顶的阁楼上俯瞰山下如同泼墨画一般的景色,徐凤年这般说道,这里的江南没有徐脂虎,却实实在在的勾起了他对她的思念,他摩挲着腰间双刀的刀柄,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江南道,呵……”
萧瑟来到徐凤年的身旁,斜靠着窗沿,感受到徐凤年谈及离阳江南道时隐约透着的那股桀骜戾气,饶有兴致地从窗外捉来一朵云彩,心法八卦心门与秘术心魔引流转,这朵云彩的形状不断的顺着他的心意而变化,徐凤年的心境也随之平复:
“雷无桀说半个时辰后邀请我们去登春羊山,世子去不去?”
“春羊山?”徐凤年好奇。
“嗯,霹雳堂的产业,山上有不少坊市间难得一见的火器。”萧瑟解释道。
徐凤年没有回答,瞥过一眼身后看似是在看书,实则正一刻不停的观察着自己的姜泥,见她兴致缺缺,便笑着道:
“不了,武当山我呆了一年,山上我是呆够了,还不如去城里听听戏找找乐子。”
“行,那我就不陪你们了。”萧瑟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复雷无桀一声就回房间补觉,这几天他可是一点都没落得清闲,自从半个多月前司空千落亲眼见到他独占颜战天之后,已经被她缠着练了三四天的枪了。
那姑娘一练起来就是四个时辰起步,天可怜见,他堂堂永安王萧楚河,十七岁的逍遥天境,哪里受过这种罪。
“萧瑟,你跑哪里去了?”正说着,司空千落的声音便在楼下响起,紧接着便是噔噔噔上楼的声响。
“又来。”萧瑟扶额叹息,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嘱咐了一声“别说我来过”,在司空千落上楼之前狼狈翻窗逃脱。
“徐大哥,小泥儿,你们看到萧瑟了吗?”司空千落一头扎进阁楼上,见徐凤年和姜泥都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徐凤年笑了笑,果断向萧瑟消失的方向一指,出卖道:“萧瑟刚刚来这里找你没找到,前脚刚走。”
“真的?”枪仙之女顿时喜笑颜开,提着银月枪向窗外看去,果然在屋顶看到了在回头看到她后对她微笑的萧瑟。
【聊天频道:
萧瑟:“徐凤年你给我等着。”
徐凤年:“陪你媳妇儿好好练枪。”】
“小泥人。”徐凤年喊道。
“做什么?”姜泥合上书,抬眼看去。
“我准备去城里逛逛,你去不去?”
“去呃……不去,我要练剑。”姜泥脸上笑颜展开而后迅速收敛,傲娇的拍了拍身后背着的剑匣,重新拾起书翻看起来,只不过书后的小眼神却在时刻不停的观察着徐凤年的动向。
“真不去?”徐凤年调侃道。
“说不去,就不去!”即使两侧脸颊已经红的跟个猴屁股一样,姜泥依旧嘴硬道。
“行,那我走咯。”
听着耳边传来的关门声,姜泥小嘴一瘪,有些后悔,直到竖起耳朵听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徐凤年的声音,确定徐凤年已经离开后,孤零零的房间里,一股委屈感从她的心中升起。
死姓徐的!臭姓徐的!就不知道在劝劝我吗?书上不是说漂亮的女子可以使一使小性子吗?
她起身来到窗边,向下观望,并没有看到徐凤年的身影,她看向房门,她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是剑神的徒弟,是神仙的弟子,不是北凉王府的小小奴婢,她现在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只是,当双手触碰到房门时,她又没有勇气去推开它,虽然很想否认,但事实却是不得不承认,在北凉王府做了徐凤年十几年的奴婢,她满脑子都是他,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说起来,”就在姜泥几乎都要哭出来的时候,门突兀的被从外面打开了,徐凤年探出脑袋,调笑道:“我这一个人在这边人生路不熟的,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能不能拜托姜女侠出手保护我一程。”
“徐凤年!”姜泥带着哭腔的抹了抹眼角:“我要吃糖人!”
“好。”徐凤年温柔地道。
……
“有劳前辈。”
雷轰的宅院里,雷千虎盘坐在床,身上流淌出的汗水浸湿了三层的垫被,呼出体内最后一口阴寒之气,体内真气再度运转时,只觉得顺畅至极,再无先前滞涩刺痛之感。
“举手之劳。”袁天罡从雷千虎身后站起,淡淡的嘱咐道:“三天的施针与我天罡诀内力的灌输,你体内的寒毒已尽数祛除,半个月内切记不要动武,即使动武,也要记得留三成内力护持经脉。”
“前辈放心,七成的功力足够我守护雷家了。”雷千虎认真的握了握拳,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般舒爽的滋味了。
“你还想动武?”雷轰给了雷千虎一拳,畅快的笑道:“有我在,你小子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当个吉祥物就好,有什么要动手的,全交给我来。”
多年来的心结解开,雷轰顿时便觉得心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松弛下来,心胸豁然开朗,心境的转变促使真气的急速运转,一直以来限制着他的那道枷锁,轰然破裂。
“轰哥,你!”雷千虎瞪大双眼,眼神之中满是激动与欢欣。
“好好休息,”雷轰没有说话,双眼之中愈发有神,一只手按住床垫,内息运转间,那床垫便已干透,他推搡着雷千虎躺下,大手一挥:“从今天开始到你痊愈,雷门的一切就都由我来接手。”
……
扬州城里最豪华的戏楼里,徐凤年和姜泥遇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道剑仙赵玉真和雪月剑仙李寒衣。
“我记得你,”赵玉真主动招呼起两人到自己二人身边坐下:“你是小桀去青城山时与我交手的那位前辈的后辈。”
“道剑仙记性真好。”徐凤年寒暄了一句,问道:“两位这么早就来江南了?”
“雷家怎么说都是小仙女的娘家,回来早些总是没错。”赵玉真和煦地说道:“再说了,总得断了某个姓雷的的念想,好叫他知道,小仙女已经名花有主了。”
道剑仙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但他的话却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幼稚,他的身边,李寒衣连忙咳了咳,打断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桀一样。”
赵玉真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徐小哥可知小桀最近怎么样?”李寒衣问道,她是以平辈与徐凤年相交,不只是因为知晓李淳罡的存在,最大的原因还是不久前他们在回江南的路上遇到过颜战天,从他口中得知,雷无桀身边有三个几乎或初步成就大逍遥的朋友。
“李姑娘放心就好,雷无桀他好的很,前不久去了一趟剑心冢,得到心剑与剑心诀,如今已经是自在地境的高手。”徐凤年笑着回复道,舞台上大戏将起,雷家堡的戏台也快要搭好:
“二位可知,这次的英雄宴与以往会有所不同?”
“此话何解?”李寒衣听出徐凤年话里有话,皱眉求解。
“萧瑟的身份想必二位也清楚,有些人不希望他平安回到天启,势必要想方设法清除他身边的势力,比如雷家堡,比如雪月城,然后扶植起自己的势力,比如唐门,比如无双城。”
便在此时,惊堂木一响,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诉说着江南地区流传已久的雷大将军雷梦杀孤军深入取南诀国将首首级,徐凤年一手撑着下巴,欣赏着从未听过的新颖的戏文,待到一曲终了,方才说道:
“我们得到可靠的情报,唐门会联合暗河在这次英雄宴上对雷家动手,当然,并不排除还会有其他的势力加入。”
“唐门与雷门多有摩擦,这番行事并非没有可能,至于暗河……”李寒衣眉头紧蹙,她能接触到的信息要比寻常人多上不少,其中比如暗河脱胎于世代守卫皇室的影宗,暗河出手,宫里的老皇帝不知道吗?
“小仙女,不管是唐门还是暗河,想要在英雄宴上惹事都得问过我手中的剑。”赵玉真握住李寒衣的手,李寒衣轻轻应允一声,放下心来。
虽然同为剑仙,但大逍遥的自己与已经一只脚踏入神游玄境的赵玉真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徐凤年则是挠了挠头,同样是十几年等一人,同样是天下第一,同样是下山就死,他怎么莫名的感觉这份剧本这么的熟悉。
……
暗河。
星落月影阁。
“大家长,事情就是这样,永安王萧楚河身旁有一位极有可能是神游玄境的强者存在。”
苏暮雨将雨伞安置在双膝上,他的面前,是暗河大家长苏昌河,谢家家主谢七刀,慕家家主慕雨墨、十二蛛影杀手团的首领傀,加上他在内,暗河之中身份实力最高的几人就都在这里了。
“神游玄境……”苏昌河手指轻扣扶手,若真是如此,不止这次的行动要停止,日后更要与白王赤王划清界限,免得日后被清算之时殃及池鱼。
“大家长,只是疑似,咱们未必没有搏一搏的底气。”谢七刀闷闷的握了握手里的刀。
“你莫不是忘了当年叶鼎之杀穿二十万大军的事了。”傀厉声喝止道:“这是神游玄境,真真正正的无敌于世,稍有行差踏错对暗河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叶鼎之,真是一个可怕的名字,当年魔教东征,叶鼎之以一己之力杀入北离皇城天启城,若非百里东君出手,当今的皇帝就不是这位明德帝了。
“傀说的有道理。”苏昌河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此次任务,他知道,身为剑仙的苏暮雨不会感觉错,李长生一人压北离,叶鼎之只身破万军,神游玄境,已经不是可以以常理推测的人物。
“可是唐门那边……”慕雨墨此时开口,她的声音娇媚,酥软得像是要将人融化掉一般,前不久他们才同唐门那边商议过覆灭雷家堡的计划。
“雨墨,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将这件事告诉唐怜月。”苏昌河笑眯眯的开口。
“为什么是告诉唐怜月?”听到这个名字,慕雨墨脸上笑容不再。
“你与他相熟不是吗?他又与永安王萧楚河相熟,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代表暗河,和他一起去雷家参加英雄宴,当面向永安王殿下请罪。”
“我代表暗河参加英雄宴?大家长莫不是在开玩笑。”慕雨墨脸色僵硬道。
“有何不可?”苏昌河将家主令丢了出去:“说不得以后,我等就是同一人麾下的同僚了。”
“大家长?”慕雨墨、苏暮雨等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要知道,不久之前,苏昌河的弟弟苏昌离才死在了萧瑟等人手上。
“不用摆出这样一副表情,诸位可还记得我继任大家长之位时发过的誓言?”苏昌河喃喃道:“让暗河处于阳光之下,带领暗河走向光明,这并不是虚言,永安王萧楚河比另外两位皇子更有投资的价值。”
“雨墨明白,我这就去。”慕雨墨正色道。
“对了,不必告知他们那位神游的存在。”苏昌河补充道。
“这是为何?”慕雨墨不解。
“人啊,总是不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一切。”苏昌河没有解释,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暮雨留下。”
“暮雨,你可知道我的用意?”等到其他人走远,主座上的苏昌河方才问道。
“你就这么肯定唐门不会就此放手?”苏暮雨轻抚伞中剑,道出心中的疑问。
苏昌河微微一笑:“这一代的唐门里,除了唐怜月之外都是些贪得无厌,自视甚高的蛀虫,他们心中的欲望不会允许他们因为暗河的退出而停止即将完成的计划,正相反,少了分食大鱼的同伴,他们会更加疯狂。”
“何以至此?”苏暮雨叹了口气,他心里知道,唐门,完了。
“毕竟暗河已经对我们未来的雇主出过手,为了消除隔阂,用唐门做我们的投名状,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