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尚未破晓,一红一蓝两道流星出现在远方的天际,他们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天空,目标正是大奉的国都京城。
作为能够在京城之内监察天下的超品术士,监正自然早早的就察觉到两位三品道士的到来。
只不过这两人并非是前来京城,他便就没有多管,浮云山上高手众多,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此刻登门拜访怕是不妥。”站立在冰蓝色仙剑身上的冰夷元君望着眼前被云雾遮掩的浮云山,红唇轻启,声音宛如冰块碰撞,清冷悦耳。
“师妹所言甚是。”浑身缠绕着赤红色绫锻的玄诚道长颔首,表情冷漠如霜。
天宗修士只是不近人情,又不是没有智商。
浮云山超凡扎堆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此时登门,极大可能会被当成挑衅或攻山,而后遭到山中高手的同时针对。
两人不再多说,驾驭着各自的法器径直降落在浮云山外围的山道上,各自打坐冥想,静等天亮。
他们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锁定李妙真和李灵素的位置,还得多亏了刚刚恢复肉身的纳兰天禄。
爱徒心切的他,在获得肉身的第一时间,便带着大巫师前往天宗提亲,冰夷元君与玄诚道长也是因此才得知自家逆徒如今都在浮云山上。
时间从寅时初来到辰时末,整整三个时辰过去,天色大亮。
师兄妹二人同时结束打坐,对视一眼,玄诚道长会意的捏住法诀。
“天宗玄诚、天宗冰夷,请见宁山主。”这是道门同门之间交流的秘传之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特意将传音范围控制在元婴之上。
浮云山上修道者甚多,元婴之上却只有寥寥双手之数,而恰好,慕云院里这两位还都具备了接听到传音的资格。
“玄诚、冰夷,是李灵素和李妙真的师父?”慕南栀躺在宁子期怀里,先前在这狗男人软磨硬泡下她还是答应了和他一起去见洛玉衡,正头疼着,就听到遥遥数十里外的传音,顿时起了兴趣。
“嗯,按照天宗的习俗,圣子圣女会在五品时期下山历练,等到四品巅峰回山,斩断红尘纠葛,闭关寻求突破阳神的机会。”宁子期简单的解释了一番,拍了拍慕南栀的屁股,翻身起床:“要不要一起见见?”
“也行。”慕南栀同意下来,闺房里很快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一切处理好后,宁子期先是带着慕南栀瞬移回到主殿前的小院里,又在地书碎片通知了一声李妙真,让她带着圣子快些过来,最后才回音给山下的冰夷元君和玄诚道长。
不多时,两道流星沿着山体扶摇直上,无视各个宫殿一道道“目光”的审视,径直降落在主殿之前。
“见过宁山主,慕道友。”没有感情的两个雕塑行了一个就像是共有一个模板的道礼,而后继续道:“贫道二人来此,是来寻我宗圣子圣女回山。”
“我已传音给他们,他们即刻就到。”宁子期让慕南栀为二人奉上茶水,邀请二人落座。
慕南栀所沏的花神茶对超凡亦有着清醒元神的功效,尤其是她现在灵蕴完全恢复,栽种出来的花神茶效果更胜从前,冰夷元君和玄诚道长自然不会拒绝:
“还有一事,小辈之间天人之争结束已有些时日,道首之战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不知洛师妹何时回返。”
“就在近日,她已从海外启程。”
闻言,冰夷元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安心品茶。
她没有怀疑宁子期的话,因为就以往的惯例而言,都不会有道首恶意拖延天人之战,因为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一时间,场上顿时陷入令人无比尴尬的沉默。
宁子期和身边坐着的慕南栀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没办法,天宗就是这样,越到后期,身上的人性就会越发单薄,直至完全消失。
他们也没有刻意的寻找话题,因为这样只会让原本就尴尬的氛围更加绝望。
没过多久,冰夷元君杯中茶水将尽,天边传来了两声响亮的破空声。
正是御剑而来,浑身散发着冷漠气息的李灵素和李妙真。
咦?
玄诚道长和冰夷元君看着自己弟子如今的状态,纷纷升起一丝疑惑。
按照他们得到的情报,前者情缘数以百计,就连巫神教双姝也遭了他的毒手;后者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名誉中原,无论是哪个,身上的红尘牵绊都该极深才是,怎会是如今这番模样。
装的?
看着不像。
只等回宗之后交由天尊管制,重新研读天宗宝典。
天宗过往的历史中不是没有入世之后心念红尘再难出世的圣子圣女,他们无一例外,在重修天宗宝典之后斩去红尘牵绊,一心向道。
李灵素&李妙真:“师尊,冰夷师叔\/玄诚师伯。”
二人上前见礼,语气冷漠,面无表情。
玄诚道长不含感情的目光扫过师兄妹二人,评价道:“妙真已踏入四品,且稳住了根基,至于你,四品初期,肾气亏空,阴阳不稳。”
“多谢师叔夸赞。”李妙真淡淡回了一句,李灵素亦是无悲无喜,仿佛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足以让他产生情绪变化:“师尊所言甚是,弟子日后定当收束念头,不再妄动痴念。”
是真的?
按照他对这个自小养大的徒弟的了解,换做以往,他定是会忍不住辩驳的。
玄诚道长顿时看向冰夷元君,说道:“相比起下山时,他们二人的性情都改变了许多,颇为不错,天尊的情报是否有误。”
冰夷元君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通过天宗心法晋升超凡之后,对万事万物的情感都极为敏感,自从见到这徒弟师侄开始,她就再没有感受到过他们的情感波动:“或许。”
“先回宗门再说。”玄诚道长看向宁子期,稽首道:“圣子圣女既已寻到,天尊还在天宗等候,贫道二人就不在此多留了,告辞。”
见二人欲走,宁子期却是将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茶杯底部与青石桌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留步。”
“山主还有何事?”
玄诚道长和冰夷元君齐齐回过头,看向宁子期,就在刚刚那一瞬,他们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就好像自己在面对天尊一般。
他们已然知晓,这位近来名声大噪的浮云山主,并不是传言中的二品渡劫,而是实打实的陆地神仙。
“山中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圣子圣女相帮,二位不如多留一些时日。”宁子期直言道:
“浮云山与佛门之间余怨未了,不日便要与之开战,佛门四品战力甚多,先前与圣子圣女商议援手之事,他们也已答应下来,此时离开,不太妥当。”
“山主所言不假。”李妙真微微颔首,表示确有此事。
“师尊,此乃道统之争,不若一同留下,等到此间事了,再一同回宗。”李灵素也适时的开口道。
冰夷元君略微皱眉:“天尊法旨,封山在即,我等超凡不宜在外多日逗留。”
她并没有对李灵素和李妙真的借口表示疑问,佛道之间的恩怨自古有之,此乃道统之争,非个人私怨。
以道灭佛,符合天理循环的自然规律。
虽说天宗历代圣子圣女,游历江湖时,都会被长辈告诫一句勿沾因果,但佛门不在因果之中。
“二位看这样如何,等到玉衡回来,道首之战时,我再与她一同送圣子圣女回到天宗。”宁子期提出一个方案。
玄诚道长与冰夷元君对视一眼,觉得并无不妥:“也好。”
他们此行的原因本就是因为有情报表示圣子圣女已然走上歧途,如今看来,他们二人在太上忘情一路上感悟已然颇深,回宗之事,往后稍稍想来也是无妨。
两位阳神再度化作流光远遁而去,一直等到许久之后,李妙真保持太上忘情的状态问道:“走了?”
“走远了。”宁子期轻笑一声,这两个天宗逆徒,整日里就知道和师父斗智斗勇。
“呼……憋死我了!”李灵素取出金粒,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长长吁了一口气,别看他表面功夫冷静木得感情,实则内心紧张的要死。
李妙真也是一样的状态,坐在桌上用她师父用过的茶杯大口大口饮着茶水:“我也是,多亏了宁子期给的这个宝贝,不然这回准要完蛋。”
“事实上,你们这回已经完蛋了。”宁子期朝着正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二人摊了摊手。
“怎么了?那两位看出来了?我看他们不是相信了吗?”慕南栀好奇起来,虽然不知道宁子期给了这师兄妹什么好东西,但通过她的察言观色,那两位真人明显是被骗过去了。
李妙真也是点头:“就是就是,你可别吓我,我师父绝对上当了。”
“我师父也是,不然他不会走的这样干脆的。”李灵素举起手大声说道,颇有一种为自己壮胆的感觉。
“你们俩的师父看不透,可不代表天尊看不透。”宁子期无奈的朝几人解释起来:“我给你们这金粒,是等你们被抓回去研读天宗典籍时保住七情六欲用的,不是用来哄骗你们师父的。”
“这……有区别吗?”李灵素不解。
“当然有,读完天宗典籍之后太上忘情,属于大彻大悟,超脱红尘,这是入超凡的前兆,即使是天尊也只会觉得这是正常现象。
可你们现在一个四品初期,一个四品中期,欲念之轻甚至连你们的师父都感受不到,这不是扯犊子吗,天尊可是正儿八经的陆地神仙,别把人家当傻子。”
“啊?那现在怎么办?”李妙真发出一声哀嚎,李灵素更是呆立在当场。
“完犊子咯。”
……
三日过后。
天宗。
云雾缭绕间仙山若隐若现,白鹤啼叫,猿猴攀岩。
冰夷元君与玄诚道长所化的一红一蓝两道流光穿梭在仙山之间,向着一座山峰的峰顶攀去,跟随他们的视角,很快便见到一座掩映在四季常青的林莽间的巍峨仙宫。
仙宫壮丽无比,非是人工所能建造,十八根立柱撑起高高的穹顶,一条红毯通向宫殿尽头。
红毯尽头,两丈高的台基上,盘坐着一位玄色道袍的老人,他须发洁白,头顶莲花冠,盘坐在洁白的莲花之上。
脑后有一道四色轮转的光晕,象征着地、风、水、火。
红毯两侧,站着七位道士,坤冠乾冠皆有,一个个眸子琉璃,冷漠无情的模样。
同样冷漠无情的冰夷元君和玄诚道长飞入大殿,冷冰冰的行礼,冷冰冰的开口:“天尊!”
盘坐在莲花台,身穿玄色道袍的老人,低眉闭目,恍然不觉,但他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的回荡在殿内:“圣子圣女何在。”
“浮云山与大奉皇室灭佛之战将起,他二人与宁子期定契,参与此战。”冰夷元君实话实说。
玄诚道长在一旁补充道:“另外,天尊的情报是否有误,圣子与圣女太上忘情之路功行已深,并非如天尊所说那般行差踏错。”
“何出此言。”伫立在天尊身旁的另一个女冠开口道。
冰夷元君并未废话,眉心冰蓝色的印记闪过光芒,他们在浮云山上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家那时的感受,都以第一视角的形式呈现出来。
起先并无不妥,而当李灵素和李妙真出场之后,在场除天尊以外的所有人都眉头一皱。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做声,继续观看着事情的发展。
一直到宁子期展露出自身气势之时,首座的天尊才微微睁开了眼睛,而后又很快阖上。
画面在冰夷元君和玄诚道长离开浮云山之后戛然而止。
冰夷元君这才看向天尊:“天尊,圣子圣女似乎并非像传言之中那般不堪。”
这是她在向天尊表达自己的不满,李妙真是她亲传弟子,也是她人性的最后一丝我执。
“或许吧。”天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宏大而冷漠。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选择点明李妙真与李灵素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