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实真的发生的时候李弘景还是有瞬间的不知所措。
“你不要继续留在东来镇上了。”
孙禾本想像之前那样扯她的袖子,伸手的那刻想起自己已经得病了。
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赶紧收回到了身后,还后退了两步。
“再这样下去姐姐也会感染的。”
她嗓音有些干涩,“我不想让你也出事,可能东来镇真的救不下了吧。”
“而且等镇上人都死完了,鼠疫估计也不会再传出去,一切也就能结束了。”
这话让李弘景眼眶都发热起来,她握住孙禾的手。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不能放弃。”李弘景认真地看着孙禾,“我一定会想到救你们的办法。不惜一切代价。”
孙禾愣怔地看着眼前的李弘景,太阳初升的日光斜斜地从云层散落,眼前人的面容仿佛要融化在光辉里,只余下一双注视着她的眸子。
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恍惚回忆起小时候被镇上奶奶带去寺庙的时候,她参拜的佛像。
眉目慈爱的佛像在阳光下浮现出灿烂到耀眼的光芒,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她只知道此刻她在李弘景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色彩。
——原来姐姐眼睛的颜色是这样子的。
“我、我不会放弃的。”
在反应过来之前回答比大脑更快作出了回答,孙禾有些结结巴巴地说着,然后她就被李弘景搂入怀中。
猝不及防跌落在李弘景的怀里,孙禾的脸瞬间通红,她下意识想起身,却怕用力过度伤害到李弘景,最后只能僵在那里。
她的脸贴在李弘景的心口上,听到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切的一切带来的突变让孙禾无所适从,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李弘景注视着远方的视线。
李虹景感到愤怒。
从很久以前,这种愤怒的情绪就如同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心,让她终日不能安眠。
愤怒的火焰点燃她的情绪,促使着她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怒火是培育她的养料,让她得以从那个逼仄的家庭里走出,也让她得以支撑足足六十三个小时,直到被救援队从砖瓦下拉出。
不论是李虹景,还是李弘景,她都被身体里的情绪驱使着走过漫长的年岁,走过所有阴暗的时间。
她总是让自己保持着愤怒,她很担心没有怒火她就无法穿过这片荆棘之路。
就像是此刻,她再次感受到了上辈子那种火焰仿佛舔舐着她五脏六腑的剧痛。
不过这一世她的身体差到无以复加,数天的高强度劳作在最后骑马回到郡守府的那刻达到了顶峰。
她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在她扶着马匹不住喘气的时候,崔来明从门内走出,一眼就看见了她。
“柏舟?”
大庭广众之下崔来明自然不可能再叫她的名,古人虽然满二十才取字,但作为皇子李弘景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取了一个字。
弘景,宏大景色,代表的是江山,取字一般要么采用近义词,要么是反义词,要么就是美好祝愿。
比如说崔来明取的字子煜就是照耀的意思,而她最后选取了诗经《邶风·柏舟》。
但她的字几乎无人提起,如今在这种场合下被人叫起她甚至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她在地上瘫坐着,直到崔来明走到她面前。
“我有事找……”
李弘景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崔来明已经俯身将她直接抱了起来,身体突然失去重心让她差点叫出来,手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崔来明的肩膀。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被崔来明抱在了怀里。
“你总是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崔来明用外袍将她裹了起来,避开了外来窥探的视线。
整个视线顿时变得暗下来,她只能听见崔来明的声音。
“有些事情你是可以和我说的,你不说,怎知我不会帮你呢?”
李弘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有那么一刻她有种掐死崔来明的冲动——她只是累瘫了又不是瘸了!
这家伙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抱起她是想干什么!她现在的身份到底还是男子呢!崔来明不要脸她还要的啊!
“你先放我下来。”
她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崔来明轻笑一声,贴着她的声音更近了。
“柏舟确定要我在这种地方放你下来吗?”
他的声音上扬几分,“郡守好像在很好奇地看着这边呢。”
李弘景:“……”
等回到房内后崔来明才将她放了下来,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身。
但崔来明的手压在她肩上让她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憋屈地又坐了回去。
“之前臣看陛下身体不太好,所以擅自将陛下抱起,还望陛下见谅。”
崔来明慢悠悠地说,“陛下突然回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和臣说道说道?”
好话歹话都被这家伙一个人说完了,李弘景只能深呼吸告诉自己鼠疫要紧,然后斟酌着语句。
“东来镇的鼠疫完全没有被控制住,如果不尽快进行隔离和防护以及治疗,坪郡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她思索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在坪郡的时候她已经打听到有不少人发高烧,所以药铺里都没什么药了。
这说明鼠疫早就已经扩散到了整个郡里,根本不是封死东来镇就能解决的事。
“必须立刻针对鼠疫找寻对症的药物。”她说出此刻最担忧的话题。
“需要大量的药材和各方势力的支援。不过这个你不用更担心,我已经在找人去处理了。”
她猛地抬头,“药物,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针对鼠疫的药方!”
她这一抬头正好撞进崔来明的视线,崔来明盯着她良久,然后抱着肩膀像是没骨头那样靠在了椅背上。
“陛下所言极是。”他眯着眼睛,看上去漫不经心。
“不过药方必须对症下药,现在没有药师敢去东来镇,已经感染的那些患者又都只是一些平民而已……”
“那种人,臣可不愿意花心思在他们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