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铄难以形容眼前的震撼。
她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出任务,没有先救了人,却先杀了人。
灼热的气浪排山倒海席卷整个走廊,门窗碎片横飞四溅,爆炸的肉泥落在了防护镜上,焦黑的骨头一踩就碎。
而他们刚刚还在冲她们喊救命。
陈姝的出神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不再看脚下倒下的尸体,而继续向前迈进。
背影是那样稳重,稳重的看不出丝毫情绪,只能听到那双军靴踩过废墟时的‘嘎吱嘎吱’。
陈姝声音低沉的对着光脑下令:“立即封锁整个北郊区,所有人必须穿防护服,并接受检查,结果出来前,不许放一人离开北郊。”
“…”
银铄讷讷:“老大,我们…”
“搜楼。”陈姝回答的利落。
因为这一件疏忽,难保没有吸入孢子的人员跑走,他们随时可能在任何地方爆发,并继续传播孢子,危害不可估量。
她冷静地说着:“全面检查每个培育室,凡未及逃出的人员,当场控制,而吸入孢子的人员…”
话到此处,顿了顿。
防护服下的喉咙上下微微滚动,最终依然吐出了那个残忍的命令:“全部焚烧。”
“…”
不出陈姝所料,果然还存在着其他变异蘑菇,她们不得不对每个培育室都进行一次焚烧。
好在被寄生的人数没有之前多,只增加了三个。
可见罗斯其实是尽力疏散了的。
只是太意外了。
这根本不是b级,甚至不能称之为2s级。
两人对整栋楼进行扫荡,穿梭于火海,身后响起一声又一声的爆炸,震耳欲聋。
但陈姝和银铄都有点麻了。
比起那些被她们亲手烧死在眼前的人的惨叫,爆炸显得不值一提。
夜幕降临时,军部来了人,下面红蓝色的灯光交替闪耀,拉上了警戒线。
如陈姝下达的命令那样,军部正式的将整个北郊封禁,并排查今日所有出入人员的出行记录,车上的同乘人员也要接受隔离检查,不能让危险朝更大区域蔓延。
陈姝和银铄走下楼,也没来得及对长官行礼,就先被送去做了消杀。
最后,五个人坐在了同一间办公室里。
各自做着汇报和笔录,覃老师在走廊里和人说着什么,大概是替他们揽错。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外推开,走进来一个熟面孔,第一军司令曹鑫。
他拿过笔录翻了翻,看向陈姝,问:“命令是你下的?”
陈姝站得笔直,承认道:“是。”
见状,其他四个担心的厉害,各个也忘了规矩,抢着说:“我们一起实施的,我们都有责任…”
这件事非同小可,是要在媒体上通报伤亡的。
陈姝做为下达命令的人,先不说没走流程请示上级,单就论活烧这一样,就已经反人权了。
媒体上的唾沫星子一人一口足以淹死陈姝,学校又会怎么处理?
“没问你们。”曹鑫猛一拍桌,沉下了脸,质问:“学校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开口。
曹鑫便拉开椅子,坐到了桌子后面,目光直直投向陈姝:“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请示上级?命令,是你一个学生可以随随便便就下的?”
“报告司令。”陈姝军姿不动,认真回答:“情况危及,变异种随时可能破窗,楼下会无一幸免,为防止寄生情况扩散,引发更大的灾难,当时来不及请示。学生私自行动,私自下令,一切认罚。”
“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军服从帝国,这是必须恪守的一条政/治纪律,和组织原则!军队要做到的是,军令如山,绝对服从。人的自由意志,在部队里面是不可以有的!”曹鑫的眉毛都竖了起来,呵斥着,又是一巴掌拍向桌面。
脆弱的塑料板桌哆哆嗦嗦,有了下岗的前兆。
五人组眼瞅着,预感自己的命运也要像这桌子一样提前下岗。
门再次从外打开。
林承孝走了进来,两军司令对视一眼,却并没有进行交流,只是随即又都转回到陈姝身上。
曹鑫就继续道:“你又说认罚,那你知错了吗?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条,活生生的人命!我们身为军人,无权剥夺他们的生命!”
面对质问,陈姝保持坚持:“非常时期,特殊情况应特殊处理。我认为将灾况控制在最小范围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当时他们已经被寄生,速度极快,无法施救,下面的百姓却还有生的希望。我无法明知这样一个事实,仍念及‘人道’,去求一个虚假的‘大团圆’,那样对其他人的人权,也是剥夺。”
“我确实不知错,身为军人,就是要为百姓谋取更大的生存希望。有些错,是必须要犯的。”
曹鑫蕴着一口气,猛地起身,走到了陈姝面前:“你还没学会走就先想跑,还没通透规矩就想破例。服从,是巩固团结统一的必然要求,团结统一是帝国的生命,是军队的力量源泉!陈姝,你是个聪明孩子,但光聪明是不够的!难道你以为,部队缺乏聪明人吗?”
眼见唾沫星子就要溅到陈姝脸上,林承孝这才开口打断:“陈姝,五千字检讨,现在就写,配合隔离等待处分。”
哪怕陈姝做得是对的,换做他们来也是一样的决策,但陈姝触犯了纪律。
她现在没有足够的位置,去承担相应的责任与后果,对于一个还没入部队的学生,这足以断送她整个军旅生涯。
陈姝嘴唇紧绷,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不知道怎么写?”林承孝沉下了声音。
于是陈姝这才应声:“知道。”
她端坐在桌前,白炽灯从头顶打下来。其他四个也各自写着检讨,焦灼地脚趾抓地,想互相看看,又不敢乱动。
门外,曹鑫拿着那份笔录,递给林承孝,轻笑了一声:“这孩子,真是…。”
“一身的硬骨头,表面乖,浑身是刺。”林承孝摇摇头,也翻看起那份笔录。
曹鑫有些意外,挑眉道:“我以为她会很合林司令的脾气,这不跟您一模一样嘛!”
闻言,林承孝也跟着笑了笑:“一模一样才气人,我让她写检讨,她压根就不想写,嘴上是服软了,你瞧瞧她那样子。”
曹鑫面露可惜,轻声叹息:“生来是个掌兵的料子,但要从底层爬起,不懂服从的重要性,不会先做小兵,未来就难做将领。”
说着,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向里面瞧去。
仿佛是随口一提:“说起来,林司令不觉得那孩子有点眼熟吗?她长得还挺像…”
林承孝耳尖微动,心生警觉:“慎言。”
“我们俩私下的闲聊而已,林司令不至于拿这种话举报我吧?”曹鑫不以为意。
“小殿下病弱,得有十来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了,也不知道分化了没有,皇室也是护得严实,居然一点儿消息也不往外透。啧,我就是看两人年纪相仿,想象了一下。再说,要是陛下流落在外的风流债,那也不意外不是吗?”
林承孝没有接曹鑫的话茬:“举报倒不至于,只是曹司令,上面斗得那么厉害,你随口一句话,传出去可够给这孩子招惹不少麻烦的。我们要为孩子负责,不可胡言乱语。”
曹鑫挑眉:“她如果不是,就算我大喇叭喊出去,也出不了什么事。”
两人四目相对,火花暗生。
最终是曹鑫先松了口,带着两分玩笑的意味:“知道你不想牵涉进里面,我当然跟你是一样的,这军人嘛,以百姓生存,帝国发展为重,和平第一。这些事儿,真真假假的,都叫王同光去头疼吧。”
林承孝在心里嗤笑了声,都是千年狐狸。
但面上的表情却缓和下来,随着附和了一句:“倒也是,头疼也轮不到我们。”
于是一个敲打起光脑,处理手头上的事务,一个继续看笔录。
过了半个钟,陈姝的检讨写完了。
这件事归给曹鑫管,自然先由曹鑫看。
他将检讨接过,一目十行的扫,愣是没扫到一句关于决策错误的反思。
还真是一身硬骨头。
曹鑫这次没发火,转手给了林承孝看。
林承孝看得更仔细,逐字逐句的费了点时间,然后脸色也是越来越精彩。
从一开始舒缓,欣慰,到眉头紧锁,神经突突直跳,曹鑫就快要笑出来了。
陈姝的检讨,写了对百姓造成不良影响,对队友造成不良影响,对老师造成不良影响,承认了对制度与纪律的触犯,甚至还扯上了伦理道德,那叫一个丰富与深刻,五千字眼见着都不够她侃侃而谈的。
关于‘对被寄生者实施焚烧’这件事,她也直接承认,对家属表示了遗憾和节哀,但一句‘错’,哪怕是装模作样的认错,也没有。
也就是说,她知道这件事违反人权,违反伦理,违反道德,违反纪律,违反制度;对于违反的事情和带来的后果,她也怀以诚挚的歉意;但,她没错,再来一次还这么干。
他*的,还真碰到个自己的一比一复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