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王氏不放心,叶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其实大哥现在知道,也算是好事,毕竟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要是一直这么瞒着他,等他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才发现自己瘸了,脸也毁了,搞不好到时候打击会更大,倒不如像我一样,一开始就接受现实,至少会有时间适应。”
她这么一说,王氏顿时想起自己的女儿,因为脸上胎记的问题,从小便被人嘲笑轻视,从未过过正常人的生活,日子岂不是比叶泓宇难过多了?
这么一想,王氏心里便难受的不行,顿时便不再纠结叶泓宇的事情,而是反手拉着叶薇加快了脚步,同时笑声在她耳边说:“刚没吃几口对不对?灶里还有点火,等会儿娘给你烤土豆吃。”
感受到王氏的情绪,叶薇心里暖暖的,任由王氏拉着她往前走的同时,悄悄弯起了嘴角:“好”。
这天晚上,上房闹到很晚,直到半夜的时候,叶薇还能听到叶老爷子低低的劝慰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叶老爷子便出了门,临走之前还特地吩咐叶薇,说他去找郎中过来重新帮叶泓宇的腿包扎固定,让王氏起来准备饭菜,让叶薇赶紧起来帮着叶泓宇清理一下。
叶薇:“……”
反正不管这帮人怎么折腾,最后他们大房还是跑不了辛苦就是了。
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对她来说,帮人清理换药还真不算什么辛苦的事,所以她笑着答应了,飞快的洗漱完毕,端着热水和伤药去了上房。
张氏还是老样子,一大清早就收拾的立立整整,一脸阴沉的坐在炕上——过来这么久,叶薇早就对她这副全世界都欠她钱的样子习以为常。
让她吓了一跳的是叶泓宇——
之前叶泓宇虽然受了伤,但因为觉得自己可能会痊愈,所以就算再难受,他也会咬牙忍着,可现在他知道自己的腿好不了,知道自己仕途无望,甚至一辈子只能作为一个残疾人存在,他便彻底崩溃了。
不过一夜时间而已,叶泓宇已经憔悴的不行,不但精气神全无,整个人也佝偻着,看上去老了十岁不只。
他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坐在炕上,呆呆的任由叶薇帮他洗脸,帮他处理早已结痂伤口,心里却不想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上的鞭伤,经过叶薇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些伤口已经结痂,边缘部分甚至开始脱落,留下的,只有淡粉色的凸痕。他知道,这些凸痕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去,相反的,它们会渐渐变深,到了最后,会像一只蜈蚣一样留在他的身上。
而他的脸上,也有一模一样的鞭伤。
他被毁容了。
他不但绝了仕途,瘸了腿,还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他甚至可以预见,以后不管自己走到哪里,背后都会有人指指点点,甚至像躲着什么不祥之人一样躲着他!
就像……就像这些年大家对待叶薇一样。
想到这里,叶泓宇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他面前的叶薇身上——
这段日子,一直都是这个“四妹”在帮他处理伤口,打理他的生活起居,以前的他根本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接受对方的帮助和照顾。
现在的叶薇,因为发型的关系,脸上血红色的胎记已经基本看不出来了,而他脸上的伤,却从左眉角一直到右下颚,直接贯穿了一整张脸!
想到这些年叶薇遭受的嘲讽和白眼,叶泓宇对未来的生活竟升起了一丝恐慌。
因为叶老爷子走得早,所以叶海利吃过早饭出门不久,他便带着杨郎中回来了。
在叶泓宇的坚持下,他详细的向杨郎中询问了自己的病情,也知道了自己即将面对瘸腿、毁容的下场。
杨郎中这次没有留在叶家吃饭,看着叶老爷子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门,叶泓宇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从此,他的科举之路算是彻底无望了。即便他再有才学,朝廷也不可能要一个五官不整,四肢不全的人为官。
所以他之前的十七年,算是全部白费了!
不,也不算白费。
叶泓宇自嘲的想道:至少爷爷说,自己这种情况,还能保留秀才的头衔,自己依旧可以领到秀才的廪米,也能免田赋和徭役。
可这有什么用?
他之前的人生全部被否定了,他自己也成了一个废人。他现在面目狰狞的样子,根本没办法像二叔一样当坐馆先生,而他现在拖着一条废腿,就连想要下地种田也不可能……
原本是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现在则是连求生的本事都没有……
想到未来,叶泓宇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叶薇上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病人,对于叶泓宇的心思,自然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她从头到尾只是默默的看着叶泓宇眼中的神采一点点熄灭,却没有任何的行动。
倒不是叶薇心冷,只不过现在张氏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正满脸虎视眈眈的想要抓她的错处,要是她就这么上前安慰叶泓宇,搞不好结果就是安慰人不成,反倒招来张氏的一顿痛骂!
更何况叶泓宇本人也根本不稀罕她的安慰好吗?
不管怎样,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去,叶家表面上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和以前不同了。
首先便是,大房的地位比以前提高了很多,王氏和几个孩子虽然还是经常被张氏呵斥,但至少现在家里的活儿是两房轮流干,王氏也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然后,往日里嚣张的不行的蒋氏现在彻底被张氏嫌弃了,没事就坐在炕上,找个由头,让留在上房照顾叶泓宇的叶薇把蒋氏叫进房间里骂一顿,每到蒋氏做饭的日子,更是挑三拣四的找茬。
王氏觉得,都是因为那天晚上四郎说出了叶泓宇的病情,才让蒋氏在张氏面前吃了“挂落”,可叶薇却不这么认为。
对于这种情况,叶薇的说法是:“那是我奶心里不踏实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经过这段时间叶薇的“鼓励”,叶荞也学会私下里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了。
“很明显啊。”叶薇冷笑一声,“四郎乱说话的时候,三婶就不说了,三叔要是真想管的话,还是管得住的吧?他为什么没管?还不是想要借四郎的嘴说出自己的不满?毕竟现在家里大部分的经济来源是三叔,可实际上银钱却全掌握在奶的手里,三房却没有得到多少‘实惠’,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
“可是……可是爹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啊……我们也没有说过什么……”叶荞的声音明显有些低落。
“所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啊……”叶薇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觉得奶已经开始意识到三叔三婶他们不满了,她又舍不得管家权,所以才会这样每天找茬骂三婶,以此来确认她在这个家里说话‘好使’。”
“其实咱奶也是个奇葩……”最后,叶薇这样总结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大房算是稍稍得到解脱,蒋氏则是过得水深火热,就连叶茵也连带着挨了不少骂。
用张氏的话来说:“她将来就算要嫁到方家能怎样?我坐的是叶家炕头,吃的是叶家的饭,我就是要饭也要不到她头上,我一个老的还受她小崽儿的气?!我就是死了,也轮轮不到她给我上坟!”
叶茵当时被骂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嘴里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她一改往日的“八面玲珑”,除了帮忙做饭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里,连照面都难。
叶泓宇则一天比一天沉默,身上的生气也渐渐消失,整个人看上去,竟然如同迟暮的老人一般。
因为叶泓宇的事情,叶薇之前的赚钱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之前小五为了这件事情还低落了好一阵子。
不过叶薇是谁?她可是集合了华夏几千年智慧的中医大师,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又能算的了什么?分分钟想到新办法好吗?!
因为叶薇暂时脱不开身,所以小五便利用闲暇时间,摘了许多野红花,然后在叶荞的帮助下把它们搬到小木屋中晾干收好,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晾干的野红花竟然已经堆了差不多半个木屋的地板,只是碍于叶泓宇白天都要叶薇照顾,所以暂时没有时间处理。
用叶薇的话说,就是“新鲜有新鲜的卖法,晾干了之后,抽空加工,也是一样的!”
而且她用秘法加工出来的野红花,能赚更多的银钱,现在原材料有了,配料用的银子也有了,就等着叶泓宇痊愈了。
只可惜,还没等叶泓宇拆掉腿上的板子,叶海清就回来了。
叶海清是叶老爷子最小的女儿,也是张氏的老闺女,在叶家,基本上属于金字塔顶层的存在。
原本叶家的排行,是叶老爷子和张氏,下一层是叶泓宇和叶海清,再下面才是二房三房,然后是王氏母子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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