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搞事!”
走出庙来,秋雨子见着那升腾起来的大河之水,便摇了摇头,根本不用多想,就猜到了缘由。
于是,他一个纵身,就到了河边,立于南冥子身侧,道:“陈小子走到哪,都要有精进,他此番从神藏中出来,先是踏足长生,又是沉寂了一年,重归人世,难免心有感悟,弄不出动静才叫奇怪,先前估计是被琐碎之事给耽搁了,现在才回过神来。”
南冥子已然起身,闻言笑道:“我这师弟,确实处处令人惊奇。”
“那是你!”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可在陈小子身上领教了太多次了,如今已是有经验了,无论他再闹出什么情景,某家都不会惊讶了,更何况,他如今身上就有着一方水君的神位,闹出大河腾空这样的事来,某家觉得也不算什么。”
“哦?”桃木剑忽的出声,“你这话说的太早了一点。”
几乎就在桃花仙话落的瞬间,那条升腾而起的长河中,星星点点的光辉闪烁,这沿途两岸竟有诸多虚幻蜃影一般的景象片段闪烁!
秋雨子和南冥子都是道行高深,五感灵敏,哪怕片段闪烁不定,依旧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自是看出了许多跟脚——
辨出是大河两岸的百姓身影,见得他们的衣食住行,又瞧见了他们的迁徙定居,涉及甚广!
除此之外,那虚影片段中,还有许多乃是兵家场景——在大河两岸排兵布阵、利用大河之水对敌,乃至厮杀的血水沾染河水……
凡此种种情景,接连闪过,仿佛无穷无尽,而且……
“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乃至兵卒所打着的旗号,执掌着的兵刃,似乎在不断的变化,越来越复古!”南冥子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之后,有了一个发现。
秋雨子的脸色已有变化,他低语道:“这般景象,某家过去曾经见过,但那可是,算了,先看看吧……”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诸多虚影倏的朝外扩张,竟是在大河两岸衍生幻境,将这两位修士都给包裹其中!
二人立于河滩,竟感到浪花扑面,光影重重,诸多景象走马灯一样的从两边划过,景象变化,呈现出历史厚重,居然有几分漫步历史的感觉。
南冥子终于察觉到了一点。
“历史……长河?”
“有点像,但也有区别,”秋雨子到底是出身昆仑,眼界还是有的,“大河,本就被不少人称为中原的母亲河,许多部族都是从河边兴起,又分隔了中原与域外,多是中土王朝与游牧部族鏖战的关键,有历史沉淀,也不算什么怪事,陈小子既执掌此河权柄,将这些沉淀激发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桃木剑却道:“你嘴里这么说,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
“你懂个……”秋雨子正要说着,忽的眼前一阵恍惚,而后周围景象一变,竟成了一处市集。
“咋个回事?陷入幻境了?”
注意到南冥子身影不在,秋雨子眼神一动,心中转念,手捏印诀,要将面前景象破除,结果这印诀所化金光落下,就像是石头落在了水中,只是荡漾起阵阵涟漪,但除此之外,不见丝毫变化!
“嗯?”秋雨子一愣,定下心仔细一看,这才惊觉,自己不像是陷入幻境,反而像是落入了一处过往,这沿途之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对他却是视若无睹。
这可不同于秋雨子施展术法,屏蔽旁人感知,而是切切实实的格格不入,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从自己身上穿行而过!
“真个古怪!”桃木剑忽然开口,“此处竟有几分历史间隙的味道,你若是有心,不如留心观察,说不定能有收获。”
“什么意思?”秋雨子心中一跳,“某家这修为、这心性,能从眼前的景象中,获心得收获?”
“你这理解力真是越发精进了,”桃木剑嘲讽一笑,“莫非看不出来,此处不是搭建出来的幻境,而是……”
“过往历史的投影!”
另一边,剑宗长老南里受等人,注意到大河异变后,纷纷过来探查,结果刚刚抵达,就瞧见长河异变。
尚未来得及探查,那河中虚影扩张,一下子就将众人笼罩。
那南里受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落在一处河边战场,有两支兵马正鏖战厮杀——
一方逼迫,另一方到了大河边上,已无退路。
狭路相逢,唯有死战!
金铁交鸣,血肉横飞。
他也不理,他手捏剑诀,背后性命交修的长剑出鞘,直接插在脚下!
崩!
顿时,一阵剑光荡漾,锋利的剑气朝着四面八方的呼啸而出,终于将那宛如真实的虚影幻境切开一道道裂痕,被他看出了端倪,继而神情凝重。
“有人在修炼三生剑诀之类的秘典!以神通窥探时光!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在这神藏之侧习练!”
说着,他抬手一指,一道道剑光汇聚,从天而起,而后刺破了幻境的苍穹!
霎时间,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心头,令这位剑宗长老瞬间脱离出去,重新回到大河跟前。
那大河依旧悬浮于上。
“可惜了。”
回过神来,南里受回忆方才感触,一时之间福至心灵,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却也不懊恼,反而游目四望。
他这一看,已找不到众修士的身影,却见得一道一道奇异的光辉,自河水中衍生出来,层层折叠、交缠组合,宛如一面面镜子。
凝神看去,能在那镜面中瞅见不少身影,赫然是落入了幻境的众修士。
他们有人落入市井之景,有人身陷楼阁之中,有人和南里受一般,也落入了军阵之内。
凡此种种,各有不同。
这些修士修为不及秋雨子,眼界比之更要差得多,甫一陷入虚影幻境,就都急急忙忙的施展神通道法,驾驭法器兵刃,要突破制约,挣脱出去,但除了激荡出点点涟漪,就无更多反馈了!
“这是有人算计吾?好大的胆子!这么多道门修士在一起,都敢出手!”
“这是想用红尘迷惘,将我等拉入其中,然后污染道心?这等手段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如何能够奏效?”
“定心守念,不入红尘!”
……
这些道门修士虽然彼此都看不到,但很多人却扬声出言,明显是要说给那个“出手”之人听的。
不过这些话传出镜面,落入南里受耳中,却让这位剑宗长老摇了摇头,随即他收回目光,朝一处山丘看去。
哗啦啦!
河水重新落在河床。
阳光照耀河水,处处倒映波纹,荡起一片片光雾,将坐于丘顶的陈错映衬的宛如当世真仙!
众修士身影,都倒映在陈错心中,他的意念更宛如逆流而上,在过往历史中遨游!
只是时光激荡,越是往过去探查,这意念越是离散,进而混乱。
等察觉到心弦紧绷,陈错果断收拢了意志,重新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里,赫然有一条长河虚影,额间的竖目中,更有两枚符篆重叠,隐隐要融合一处,只是还有隔阂,终究还是分开。
长舒一口气,陈错心念流转。
“三日之后,这过往投影皆会退散。”
想着想着,他拔身而起,周身灵光涌动,与他额上的神灵符篆交相辉映。
“收拢和梳理时光权柄,却无意中激发了大河底蕴,这些修士若能得其中玄妙,一样也是大收获,能得多少感悟,皆看他们的造化。”
感应着长河变化,陈错注意到如自家师兄南冥子、昆仑秋雨子,都在第一时间察觉关键,试着参悟那看似寻常的过往景象。
“这种时刻,到底还是先看底蕴。”
再看其他人,却都以为自己陷入了幻境,正在拼命挣扎,想要从中逃离。
“红尘固然凶险,若被世俗琐事羁绊,本心迷惘,灵性蒙尘,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红尘埋没,心田被污泥遮盖,但若是闻尘色变,处处躲避,反而落了下乘,成了畏惧避战之局,殊不知红尘乱的是心,不是修为,一味逃避,本末倒置,心一样也会乱,得失之间,其实难定。”
说话间,他低头朝那位剑宗长老看了过去,眼神微动。
“见过扶摇子道友。”南里受心头一跳,拱手行礼,“此番拜访,有些孟浪,还望恕罪。”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陈错笑道:“长者客气,只是我现下俗务缠身,要先往东南一趟。”
南里受胸中剑心鸣叫,于是再次福至心灵,笑道:“无妨,吾随道友同往。”
陈错倒是不推辞,道:“以长者道行,我便是推辞,也拦不住你,既然如此,便同往吧。”说着,他当即迈步,一步便是几十丈外。
南里受捏出剑诀,脚下剑光一闪,人如长剑,转眼跟了过去,到了陈错身侧,道:“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先前只是听闻道友进境神速,还以为难免在心境上有着欠缺,如今一看,道友这心境赫然到了剑心通透、洞悉世事的层次!”
说着,他摇摇头,叹息道:“可笑,原本吾与几位友人,还以为道友会陷于红尘,落入瓶颈,着实是自以为是,谬之甚大……”
“这些话无需多说,心境如何,其实无需去求,水到渠成即可。”陈错迈步前行,摆摆手,“阁下跟来,应该不光是想说这些吧?”
南里受的话,就像是他的剑法一样,直来直去:“不错,吾辈此来,主要目的有两个,但其实是一件事。”
说话间,两人身形如电,沿着大河前行,竟已经离开河东,入了下游。
“两个目的,一件事?”陈错的步伐微微放慢,“神藏之事?”
“既是为了神藏,又牵扯到世外,”南里受意有所指,“想来道友已经见过那两人了。”
“你说的,是冒充剑宗的两人?”陈错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他们两人,牵扯世外?”
南里受点点头,接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天地有耳,能知之。”
“看来是牵扯不小,”陈错笑了起来,“也罢,待我擒了造化妖人,再与阁下细说吧。”
前方,大河之中,正有几艘大船迎风排浪,浩浩荡荡的驶来。
那大船的甲板上兵卒众多,更有许多仆从,正伺候着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女。
“哦?”
南里受凝神一看,竟从那船上看到了正在散溢的紫气与青气。
“衰亡气运?这该是惶惶而逃之人,居然还有这般排场,招摇过市,委实离谱,不知怎的招惹了道友?”
为首的大船上,有七名道人坐于船仓中,个个身着漆黑道袍,低头闭目,嘴中念念有词。
忽的,他们齐齐睁眼。
为首的道人冷笑道:“南国追兵?好大的胆子!齐国在淮泗之地根基不稳,加上门中布局,所以刻意舍弃。现在入了齐国境内,他们都敢过来,这是得意忘形,正好!虽是布局,但总归憋屈,拿来者开刀,发泄发泄,顺便警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