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船上,等待涨潮的齐青竹百无聊赖,便随口和正在钓鱼的老人闲聊了几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结果可能是觉得这个女娃子见识不俗,这个被请来做向导的当地老人,也难得打开了话匣子。
三爷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他操着一口有趣的“泉普”。
齐青竹从他那里知道了许多有意思的事,包括老人那些年惊心动魄的出海往事,以及关于一些海鱼的习性和辨认方法。
“虎头”石九公,鱼肉分层的四指马鲅,还有泉县特有血鳗,这些都让她记忆犹新。
老人说叫他三爷,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大爷。
齐青竹在世界各地冒险旅行,除了接触那些人文和景物,最喜欢的就是和像三爷这样的当地人了解一些独有特色和故事。
齐青竹仔细观察着三爷的脸色,他看上去似乎挺精神的。
“哦哦,我来这看一个朋友,你这是要走了?”
三爷指了指戴着手铐的赵虎,他打量着两人,看两人大包小包扛在肩上,若有所思地问道。
“嗯,要回去了,这回出海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真的很谢谢你呀大爷。”
三爷摆了摆手,说了声不客气。
随后缓步上前,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拿手轻轻指着赵虎,试探道,“妮子,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看看…能不能帮个忙,让警局重新查查他的案子,这小子他…不是坏人。”
老人这个年纪,也算略知人情世故,知道和这些有权势的人说话办事,少提交情,别提恩情。
要求也不要一下子太过分,和他们交流,最好方式就是探口风,见风使舵。
齐青竹看了偷鸡摸狗的盲流赵虎一眼,脸色有些尴尬。
她为难道,“大爷,警局有警局的办事流程,我不能过多干涉的。
“赵队长说的对,现在是法制社会,不能总讲人情关系,会乱套的,我们要相信政府。”
三爷看了看赵元德,没有说话。
他还不知道赵虎的“苦主”就是他们一家子。
齐青竹眼神清澈,认真拒绝了老人的请求,“三爷,我很感谢你和赵队长他们的救命恩情,但是这种事情我真没办法答应您。”
三爷叹了口气,见她语气坚定,只好点点头。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赵虎的事情,本能觉得小丫头的话哪里不太对劲,觉得不得劲。
可一时又没注意到差在哪里。
一旁的赵虎眉毛扭了扭,却按耐住没有说话。
赵元德挤上前来,耐着急躁的心尽量小声道,“齐小姐,车到了,咱们快上车吧,晚了该堵车了。”
下方车来车往的道路上,一辆黑色大众轿车打着双闪斜靠在花坛边。
齐青竹点了点头,微笑道,“嗯,走吧,三爷,我们走了,下次回泉市我再来看你。”
“哦哦……好。”
赵元德整个手心都是汗,连忙在前面带路。
几人向坡下走去,没走两步,三爷拉长鼻音“嗯——”了一声。
“等会儿,你等会儿!”
他扯着脖子嗷唠一嗓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隔着风青羊,指着一脸纳闷的齐青竹,三爷脸皮直抖。
“你刚刚说什么?小妮子,你这是当着面打我老头子的脸,是么?”
齐青竹一脸莫名其妙,以为是老人气她不帮忙,可被人这么驾着,她也有些不舒服。
这里的人都这么现实么?
她的脸色淡下来。
“大爷,我说了,法律的事要走法律程序,我帮不了你。”
“不是这句!”
老人面色铁青。
齐青竹忍不住簇起秀眉。
“我和他,救你?”
老人指着赵元德,满脸难以置信。
现在他明白了,赵虎那天走到急,合着功劳全被赵元德这瘪三揽到自己脑袋上了!
难怪连赵虎这个救命恩人被人铐着都无动于衷,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你!
“妮子,你的命是这混小子豁出命才从海狼嘴里抢回来的,你谢我?你还谢他?”
女人身后的赵元德又是摇手又是瞪眼威胁,一阵手忙脚乱。
“你掉水里的时候他是下了一趟水,比下饺子捞起来还快,回来抖得跟他妈赖尿虾一样,他救你?我呸!不要个逼脸了!我去他妈的!”
一旁的老警员何智国闻言顿时眉飞色舞!
这他妈有故事啊!
老人破口大骂,几乎把赵元德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赵虎:……
齐青竹一双漂亮的眉毛慢慢揪到了一块。
忽略掉那些国粹,女人大致消化了一下老人话里的重点。
救她的人,是这个盲流?
“赵队长,三爷说的是真的么?”
齐青竹看着赵虎,皱了皱眉。
赵元德干咳了一声,强自镇定摇了摇头。
“齐小姐,您别听他在这胡说八道,咱们队里那么多人当时都在呢,报告您也看了,就是我们救的您,跟这小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看他啊,就是这小子的亲戚,不知道从哪得知您身份不一般,就想过来诓骗点好处,还想利用您的关系捞人。”
“这一老一小都是骗子,你别被他忽悠了,别搭理他们,咱们快上车吧!”
赵元德说着就来拉齐青竹,却被三爷一把捏住手腕!
“呵呵,姓赵的!你少他妈在这浑水摸鱼,这件事我要有一个字说谎,叫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死半路的玩意儿,我看你就想吐!恶心!”
这老头也是个火爆脾气,说话抬脚就踹赵元德,不料被他腿脚快躲开,倒叫那陈洪反推了一把。
三爷单腿一下没站稳,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捂着腰眼直哆嗦。
陈洪不屑斜着痛嘶的老人,脸上冷笑没等定型,眼珠子猛地往外外凸!
如虾蛄一般倒飞出去四五米!
整个人砸在花坛里的铁树上才停下,挂在上面晕了过去。
赵虎挺腰收腿,一双眸子低垂,透着几分势不可挡的凌厉。
赵元德给这一脚吓了一跳!脸色唰地白了一层!
生怕赵虎给他也来一脚!
慌乱之下连忙闪到何智国的身后去。
老警察一脸的嫌弃和不屑。
何丰盯着这一幕,目光疯狂闪烁,他捏了捏手掌,随后脑袋低了下去,埋在阴影里。
“刚刚这个老头说自己是他叔爷,智国叔也听到了。”
再抬头,何丰拿手指着三人,左右为难的眼神深处充满了决绝与狠辣!
正想着如何发难的赵元德脸上一喜!
何智国背手提楞着帽子,眼睛却看着天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跟没听见似的。
齐青竹看看猫在何智国身后的赵元德,又看看默不作声的赵虎。
最后看着躺在地上直吸凉气的三爷。
她觉得老人这个样子,不像在骗自己,但是人心难测,她没办法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她蹲在三爷面前,扶着他的背,轻声问道,“三爷,你说的这些话,可有什么证据?”
“没错!现在可是法制社会,你不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有本事你把证据拿出来,监控录像有没有?”
此时六婶婆一行人也走出了住院大楼,有人看见赵元德一群人围在这边。
那人提醒了一声,所有人立马踮起脚尖往这边瞧。
只见三爷两只干枯手掌用力撑地,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
他弯着腰扫了扫身上的衣服,随后缓缓挺直脊背。
因为剧烈疼痛,干瘦的躯体不受控制得直打哆嗦。
赵虎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老人挺直腰板,像一杆标枪矗立。
“呵呵,我姓刘的十七岁参军,这辈子除了在新罗唬过灯塔鬼子,就没说过半句假话。”
“不用什么监控录像,丫头,你不是要证据么,你去把他的衣服扒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