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鱼站在峰顶圆石之上，一身白色武服嵌入夜色，颇有几分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姿态。
她并非俯视，而是低头看向那个双手合十，只有数面之缘的年轻人。
深蓝短打球衣，明显比脖子白一个度的双臂已然放下，宽大球裤遮挡着满是尘土的膝盖，露出一块块渗血的擦伤。
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此刻她倒觉得，眼前这个才以肉体凡胎飞跃双神峡的男人，比她更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但是真正让她心里产生荒谬共情的，恰恰是他蹲在那里，小声和自己说着话的时候。
她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怜悯是真的，却并非怜悯此时的赵虎。
心如顽石的强者是不需要怜悯的。
她的怜悯，只是怜悯这类人，永远强大，永远不需要怜悯的悲哀。
赵虎同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又是什么时候…
他内心颇受打击。
或许是从小就和老爹这样不寻常的人接触的关系，使得他二十多年来，关于“常人”的生活和世界观，并不十分坚固。
而且因为自小习武，他总是不免对普通人之外那个“武人的世界”，产生憧憬和想象。
也从来不小曾小觑这个世界的卧虎藏龙。
且不说一只手就能揍得他没脾气的老爹。
便是遇上那些部队里的尖兵，他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但是两次被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偷屁股而不自知，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原本按他设想，在年轻人当中，以他十数年的水磨功夫起码也能排在前排吧？
可眼下在乡下随随便便冒出来个小丫头，实力就至少和他不相上下了。
赵虎不由有些自嘲，太打击人了。
庄鱼脚尖轻点，跃下圆石，轻飘飘落在赵虎面前，说话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
“你需要钱？”
赵虎微微一愣。
“你要帮我？”
看着眼前女人干脆利落，浑然一变的气质，不由感慨女人确实善变。
“不是帮你。”
庄鱼摇摇头，指正道，“是等价交换。”
“你要包养我？”
没想到女人很干脆点了点头，“你有一叶七刺的本事当然没问题。”
赵虎呲了呲牙，没敢往下接。
这尼玛榨汁机啊！
女人扯动嘴角，一脸玩味。
“咳。”
圆石后传出一声苍老咳嗽。
赵虎瞬间瞪大眼睛！
余老头端着烟枪，慢悠悠地挪出来。
“年轻人，注意素质，都不避人了是吧？”
正是赵问棋的爷爷，姓余的老烟枪。
“回去？”
庄鱼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先回吧老头，我晚点自己回去。”
余老头意料之中地点点头，看也没看愈发挫败的赵虎，朝对岸一脸懵逼的赵问棋喊了声。
“下山开车来径门村水库接我，孙子。”
老人说完自顾往山下去。
“哦哦，好嘞爷。”
天色暗，老人又站得远。
刚要骂娘的胖子反应过来是自家老爷子的声音，站起来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虎子，我说的事你仔细考虑考虑啊，明天我来找你。”
胖子说完扭头就要下山，却被女人的声音喊住。
“小胖子，看见姑姑不叫人，这么没规矩啊？”
胖子嘬了嘬牙床，斜着眼瞟了庄鱼一眼，满脸的不快。
却正好看见那女人弯腰拾起一颗石子。
他连忙垂下脑袋，不情不愿地喊了声。
“小姑再见。”
庄鱼抛着小石子，一脸笑眯眯。
“乖了，回去小姑给你带洋娃娃。”
赵虎哑然失笑。
胖子咬着牙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眼珠子这么一转，悄悄偏头瞟了眼此刻相对而立，正好侧身对他的两人。
“小姑父再见！”
胖子拔腿就跑，边跑边喊，一下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
庄鱼扯了扯嘴角，看也不看，夹着石子随手往外一甩！
“嗷呜！”一声痛叫响彻林间！
赵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胖子。
够兄弟。
女人眸子一抬，赵虎连咳了几声，绷起一张脸，嘴角轻轻抽搐。
“离我远点哈，我看你害怕。”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里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女人白了他一眼。
“年轻人，你的思想很危险。”
“跟我来。”
她膝盖一弯一绷直，两人一前一后跃上圆石顶。
脚尖伸出圆石顶部，一片山下村庄立马映入眼帘。
赵虎目光一奇！
这不是径门村么？
平时需要路过镇上，在山里好一番绕才能到达的山里村庄，此刻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难怪胖子的爷爷让他去径门村接他。
两村居然只隔着一座虎跳峡！
圆石之上凉风徐徐，绕在人身上，心旷神怡。
“看出什么了么？”
庄鱼的嗓音清淳，如山间清泉般甘冽。
赵虎顺着她的青葱手指看向夜幕中的村庄。
房屋一律是坐北朝南的面向。
此刻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整个村庄村庄的轮廓一览无余。
整体隐隐形成了一个扭曲的水滴形状。
那座径门水库恰好坐落在“水滴”的大头，
这几年南方雨水足，水库蓄水深，此刻水库看上去黑乎乎的，深沉无比。
赵虎轻轻嘶了一声。
这构造……
“这不是阳鱼么？”
赵虎扭头询问，忽觉胸前劲风呼啸！想也不想，双手一错！
本能地架住那双来势汹汹的秀手！
“你…”
赵虎心下一凛！连忙又抬起右脚！
桥来桥上走！
正好拐住女人那角度刁钻的一脚。
赵虎眉锋一拧，不怒反笑，湛若大星的眸子抬了抬，恢复了几分往日神采！
女人呵呵一笑。
“练练？”
赵虎重重点头！
“练练！”
……
好一场山顶野外大战！
光是圆石附近的松树，就掀倒了足有七八棵，全是拦腰折断！
原地留下一根根狰狞的木刺！
地面上坑坑洼洼，连那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圆石也遭了殃！底角叫人打落一块。
好像被人咬了一口的巧克力球，显得十分突兀。
漫天烟土渐渐尘埃落定。
圆石下。
白色外套从杂草地被拾起。
香汗淋漓的庄鱼披好外套，小指挑开粘在额头的晶莹发丝，对着圆石上的方向夸奖道。
“不错，你很有劲。”
赵虎捂着腰眼趴在圆石上，闻言努力翻了个身，双手撑住浑圆石面坐了起来。
看向庄鱼的郁闷目光里，多了几分忌惮。
以及……一丝异样的兴奋。
“那是什么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