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桐生！好好游泳，别心不在焉的！
才刚游完第三个来回?[(，就听到站在泳池边的教练的训斥声了。
十六夜赶紧把脸迈进了水里，暗自庆幸现在的泳姿是蛙泳，大可以用池水将自己僵硬的表情藏起来。
实话实说，十六夜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心不在焉。
虽然她确实还在琢磨着不久之前听到的那声轻笑，也在懊恼为什么要学美代的口气复述出“我才不要和臭男人在同一片水域游泳”这种傻话，而且直到这会儿也还在思索着回到过去撤销已说话语的荒诞可能性——但她真的有在认真游泳呀！
泳道游到了终点，顺势在水中翻滚身躯，用力一蹬水池边缘。这一记助力会推着她往水池的中央而去，每当此刻，她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自由感，仿佛正浮在水中，竞技体育的热血与压迫感也会在这短暂的数秒钟里消失无踪。
但在这一刻，十六夜没有感觉到自由，反而是尴尬的情绪膨胀开来了。
不经意间，脚底打滑了一下，蓄力的助推还未顺利实现便可怜兮兮地结束了。十六夜没有被推入更远的水中，险些连泳姿都没能保持住，足尖堪堪碰到池底，幸好及时找回了平衡，姑且还算是顺利地游到了泳池的另一端。一抬头，毫不意外对上了教练无奈又气恼的目光。
说不心虚，这绝对是假话。事到如今再辩称自己没有心不在焉，也显得太没说服力。十六夜灰溜溜地从水池里爬了起来，赶紧换上讨好的笑，还谄媚地帮教练捏了两下肩膀。
“抱歉啦小田！今天我的后背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所以发挥也稍——微有点不好。原谅我嘛。”
能对新来的教练直呼其名，这也要归功于游泳社如今相当自由的社交风气。要是换作上学期的社团活动，十六夜是绝对不敢在教练的面前这么放肆的。
“我先休息一下可以吗？”她在教练身后蹦跶着，调皮似的左右晃荡脑袋，“这条泳道先给其他同学用吧，我等她训练结束再继续就好！”
七所学校的所有学生都挤在这一个场地里进行训练，饶是如此庞大的泳池，也实在承载有限，在泳联的拼图式安排之下，勉强是凑出了姑且平均的训练空间与时长，但想要同时进行练习还是略显困难。尤其是对于有着十多人的白鸟泽女子游泳部来说，如果希望每个人都达成早先指定好的训练指标，就只能像这样排着队进行练习。
“感觉还不如在自家的泳池里训练呢。”盘腿坐在泳池边的美代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同十六夜抱怨，“不然我现在肯定已经在水里了。啊——超想游泳！”
这份焦急的心情可以想见，毕竟在美代的前面还有两位同学在等待着进入泳道，也不确定什么时候才会轮到她。
十六夜摘下泳帽，用毛巾盖住湿漉漉的脑袋，顺着发梢滴落的水珠掉在掌心里，意外得格外阴冷。她赶紧用毛巾把自己完全裹住，赞同般点了点头：“看来这次的东京集训，唯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晚间的
各校竞赛了吧。”
“昨天是哪所学校赢了来着？”
“个人混合泳和一百米竞速的冠军都被鲸津包揽了，蝶泳的话好像是鲛柄拿下了？我只记得一百米自由泳的新记录是那个什么……岩鸢高中的男生创下的？”
名字是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长了一张和影山飞雄很像的脸，在水中游刃有余的姿态也很像是在排球场上的他，不过换了一个地点而已。
也就是说，要是影山对游泳着迷的话，说不定会是那般模样。
说起来，这回没有自己的帮忙，影山的考试真的没问题吗？好担心。
都没来得及验收自己的教学成果，时间就被迫拨回到了3月1日。尽管决心不再去多回想上一个周目里经历的事了，可唯独这个气人的事实，不管什么时候回想都会让她恼得不行。
“怎么了，小十六？”看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美代关切地问道，“旧伤在痛吗？”
“唔……还好。”
十六夜轻轻转动左肩，活动的骨头拉扯着将要愈合的脊背肌肉，牵扯出一点涩涩的痛感，藏得很深，却也分外鲜明。
“要是游得久了，偶尔会抽痛一下。”她坦诚说，“现在倒是没问题。”
“是吗？那就好。我可是计划着要把你打造成明星选手的哟，你也要好好加油呀！”
这么说着，美代还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幸好十六夜这会儿没有在喝水，否则绝对会被吓得呛到。
很好，明星选手这个话题又被提出来了，虽然不明就里，但这也的确是个不错的解惑机会。
“为什么让我做明星选手？”她好奇地追问，“我完全没有你厉害。再说了，就算是当上了明星选手，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吧？”
“好的桐生同学，为了解答你的疑问，现在请你看向第三泳道。”
“诶诶，第三泳道？”
十六夜一头雾水，完全没能明白美代的意思，不过还是被她掰着脑袋向第三泳道投去了视线。
沉浮于水平线之上的，是鲜亮而醒目的红色发梢，柔软的身躯穿梭般划破水幕。
“请告诉我，桐生同学，第三泳道的运动员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头发没有全部拢进泳帽里。他自己不觉得难受吗？”
不争气的桐生同学，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不争气，美代差点就要晃着她的肩膀叫她赶紧清醒一点了。
“不是说这种规则类的事情！虽然不好好戴泳帽确实挺怪的。”她都有点着急了，“你就把自己代入到观众的角度，当你看到第三泳道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真山凉？”
“松冈凛。”十六夜无奈叹气，“拜托，这是你亲自问到的名字，你怎么自己都记不住！”
“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当你在观众席看到这位松冈同学时，你觉得他怎么样？”
“唔……我想想。”
要摆脱“游泳运动员”这个既有角度去观察
他人，确实是不简单的事情。
十六夜盯着第三泳道看了好久，为了增加代入感，还站起身来，踮起了脚尖，试图从更高的角度俯瞰过去。有没有因此而体会到观众的心情，这倒是不好说，但绷紧的足尖确实拉扯着她的小腿发痛。她悻悻地坐了回去，又琢磨了一小会儿，开始在心中组织起语言。
“要我以外行人的视角评价的话……松冈同学还挺帅气的，泳姿也很漂亮？”她不确信地嘀咕着，“有种，不管他最终取得了怎样的成绩，都想替他应援喝彩的感觉？”
美代合拢手掌，一副惊喜模样：“所以这就是明星选手啦！只要能够吸引足够多的关注，就能顺便拉到足够多的赞助。有了赞助，社团的新大巴车指日可待！”
果然还是为了大巴呀，真是深刻的执念。
十六夜无奈地抽抽嘴角，想了想，还是不说扫兴的话了，只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我会努力的”，但其实心里依旧不觉得自己能够成功。
要是美代想要的明星选手就是松冈凛这样的运动员，那她大概很难达成吧。
在岸边兀自发呆了一会，似乎也没过太久，小田教练便喊她去训练了，开始前也不忘问问她的肩伤如何。得到了安心的答复，这才让她继续未尽的训练安排。
午后的练习时间在水池中的循环往复与岸边的无聊等待间消磨殆尽。到了晚间，就是各校之间的竞速比赛了。这是每日都会进行的竞赛，自然不如像国际赛事那样严谨，也并非强制性，有意向参加即可。
在真实的竞赛氛围中一决高下，才是最好的提升成绩的方式——这就是泳联的想法。
一般的安排是先进行女子比赛，而后才是男子竞速。在昨天的个人混合泳比赛里，十六夜只差半秒钟就能夺下冠军，今日自然是背负了格外庞大的期待。就连小田教练也说，要是今天能夺得第一，就能免去明天的晨跑。
不晨跑，多么美妙的诱饵，十六夜彻底上钩了。
铆足了劲往前冲，一时间脊背的微弱痛楚也消失无踪了。划破水波，疾速朝着终点而去。在触碰到泳池边缘的同时，她迫不及待地抬起头，只想赶紧看到自己的成绩与名次，可竖在面前的电子显示屏却是一片黑色。
场下发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连吹哨员也感到有些意外。
这回泳联总算及时介入了。比赛只中断了十分钟，就立刻得出了结论——是泳池的电子计时器坏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修好，当然还是一贯的回答。
“正在维修中，马上就会重新启用的。”泳联负责人又换上了一如既往的讨好笑容，“大家继续比赛也没关系，不过只能辛苦大家手动计时了。”
手动计时，这话说着轻松，但十六泳道的泳池，一眼望去目不暇接，可不是只凭一个裁判就能轻松计时的。
能听到周围其他学校的学生也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有的在抱怨濑川高中的设施老旧，也有人在说着是否可以拜托其他学校的同学帮忙进行计时，而十六夜只觉得脑袋空白，呆愣愣地在水池里站了好一会儿。
不对啊。这不对劲。
集训途中遇到计时器故障什么的，这种事她压根就没听说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