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雪和洛雠还真去看了。
主要是他们本身往东这边走, 特意绕来五都一下,就是为了百宝阁这一次招募。他们是冲着一个参与招募的修士……的随从来的。
来的路上,洛雠就与洛川雪说了那人。
未来的他其实遇上他的时间算早, 还没坠入魔渊时, 他在思过崖后出来历练的那一年里遇见的他。
“杨子江。”
洛雠淡淡:“我遇见他时, 并不是在五都, 那时是在白关镇遇见的。”
其实没什么很特殊的故事, 只是那时候杨子江的一双腿已经废了, 差一点就被妖怪吞食, 是他出手救了他。
那个时间线的洛川雪并未修得丹火, 也没有学过医毒, 并不能帮杨子江什么, 好在当时千秋名和他一块儿历练的,还有初厌晚、南樛木一道。
千秋名帮杨子江看了看,这一看, 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你这腿是中了毒, 而且还是一种蛊毒,这种蛊毒很特殊, 类似寄生……简单来说就是你在被种下这种蛊毒时,是没有感觉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药力的催化,这种蛊毒就会逐渐成熟。更重要的是……这是个子母蛊。这种子母蛊便是你身体里的蛊毒是子虫,母虫肯定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子虫会吞噬你的灵力,供养给母虫, 身体里种着母虫的人就可以无伤无痛吸收你的灵力化为己用。”
“等到时机成熟时, 对方再毁了母虫, 你身体里的子虫就会死去, 然后毒性开始爆发,不到三月,你的经脉就会彻底报废,你也会变成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手无缚鸡之力。”
千秋名轻呼出口气,面色凝重:“这是毒师的手段。”
毒师,那可是邪修。
听到这话时,洛川雪他们皆是轻嘶了口气,洛川雪也没想到自己捡个人回来就有这么大的问题,尤其他看杨子江沉默不语,似是已然心死,又看不过眼,所以替杨子江着急了起来:“能治吗?”
千秋名这个人有个习惯,如若是他能够完全治好,他一定会说“不过没事,也不严重,没什么不能解决的”,哪怕这其中过程曲折复杂,于他而言也并不简单,会要他劳心劳力甚至付出点什么,他也从不说。一如后来他拼尽浑身修为救回洛川雪前,也只是说“没事的你别担心,不算很严重,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交给我就好”。
……只是遇见杨子江时,洛川雪他们都还不知晓千秋名的这个“毛病”。
而千秋名没有办法的,他便也会将其中利害说清:“……这是毒师的手段,若是在母虫被毁之前,我有百般手段能够救他,可如今母虫被毁不说,这毒也已深入骨髓了。”
千秋名说着,叹着气看向失了神的杨子江:“道友,你听我说,如今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就要看你自己如何抉择了。”
从被洛川雪捡回来就如行尸走肉的杨子江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眼睫微动,那双眼睛却还是如死灰般,只是沙哑的嗓音里似乎是还带着点希望,才给人他确实还想要活下去的动力感。
“……什么办法?”
千秋名安静了两秒,低声:“将你的毒素逼到双腿上,然后砍掉你的双腿。这是唯一的法子了,你若是不愿,那……便只能等死了。”
杨子江的面容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初厌晚直接看向千秋名:“若是去求你师父灵子也没有办法吗?他的丹火不是白色的吗?我听说白色的丹火有净化祛除的效果……”
“我师父的丹火是后天淬炼而成的。”
千秋名摇头:“确实有这些效果,但太过微弱,最大的用处还是炼丹可以摒去一些杂质和灵草本身带的毒性,就这样还不是完全的……若是天生丹火是白色的,也许可以慢慢帮这位道友祛除毒素,可……”
可什么,不用说,他们自然也明白。
初厌晚攥着月明偏过头没有说话,而杨子江却已经做出了决定:“……道友、恩人。”
他望着围着他的四人,目光在洛川雪身上停留得最久,似乎是想要牢牢记住他,最后再看向了千秋名:“麻烦了。”
于是他们便帮千秋名打下手,忙碌了大半个月,杨子江的伤也彻底养好了。
于有些人而言,这样拖着一副残躯不如死了算了,但于一些人而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杨子江排空毒后,还能再重新修炼,千秋名也递了块牌子给他,跟他说他可以去器宗找器宗弟子帮忙,看看能不能给他打造一双“腿”。
只是杨子江拒绝了:“几位大恩,我已无以为报,不好再借你们的人情。”
这半月他跟洛川雪他们相处下来后,也隐隐恢复了几分神采,更别说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灵力再次流转,他的修为虽然在金丹破碎后跌至了炼气期,可还有炼气期的实力,那便有希望:“多谢你们。”
是洛川雪他们,叫他明白了即便修仙之路坎坷非凡、鲜血淋漓,亦有如他们一样温暖的人。
千秋名稍顿,也没有强求。
初厌晚则是直接道:“你知晓你的毒是谁下的吗?”
这事不小,不是杨子江一人的仇怨的事了,毒师在邪修里极为罕见,一旦出世,多少都会引起不小的骚乱,他们要及时报与道盟。
之前四人默契地没有问过杨子江,是因为杨子江那时需要静养。
杨子江也没有隐瞒:“……我是杨家奴仆的儿子,自小就被杨家的旁支少爷挑中,成为他的伴读。”
他轻声:“我不知道谁给我下的毒,但我所接触的一切,全是杨家赐予的。”
“哪个杨家?”
“五都、江北杨。”
“……就是那个吗?”
洛川雪同洛雠坐在靠窗的茶楼厢房内,偏头望着底下的擂台,注意到了一辆带着杨家家徽的马车正驱赶着人群靠近擂台。
洛雠看了眼:“对,坐在车架上赶车的那个便是杨子江。”
他对杨子江记忆还深,是因为后来他从魔渊出来、又进了道盟的牢狱,再跟千秋名他们逃出来时,见到了杨子江。
是杨子江帮手,才让他们能够更顺利地藏住。
那时候的杨子江已然变成了魔修,他虽然没有用傀儡术给自己一双腿,但操纵傀儡的本事炉火纯青,还有自己的秘密地点。
也就是他们在那儿过渡藏了一下,便得知了寒山呦呦自爆的消息。
后来杨子江也和冯青雪他们跟着他做事,但又和千秋名他们不一样。
杨子江……那时候手段已然狠辣了许多,只要是他吩咐的,哪怕是灭一个小宗门的事,他也绝不多问一句为什么就去办得干干净净。
洛川雪支着下巴,看了两眼。
杨子江看着和一般的修士有点不一样,他整个人都有几分死气沉沉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洛雠与他说了未来的事,所以他提前知道了杨子江现在体内有毒,就感觉杨子江不太对劲。
洛雠动动手。
洛川雪便感觉他在自己眼前扫了一下,于是视线又落回了他身上。
虽说洛雠戴着面具,可洛川雪就是无端能够透过面具瞧见那底下的脸。
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他不自觉地轻勾起嘴角:“怎么?”
洛雠淡淡:“你看入神了。”
“哦。”
洛川雪笑:“吃醋了。”
洛雠:“。”
他并不否认,而是沉入了识海中,在洛川雪的识海里,勾了一下那到现在还没习惯的魂体,轻捏了一下其腰间的软肉。
那触感登时就反映到了身体上,从被捏的地方开始扩散,叫洛川雪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那双拿剑的手,本该是最稳的,却明显地晃抖了一下,杯里未满的茶水也泼出来了大半,又被洛雠早有预料地控制在空中,送回了杯子里。
洛雠还将茶杯从他手中抽走,轻勾起嘴角,将茶杯搁置在桌上,看着很好心的样子。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洛川雪当然明白。
所以洛川雪好笑又无奈地睖了他一眼,到底还是说:“……我只是无端总有种你说的一切我确实都经历过的错觉。”
哪怕洛雠说得简略,可洛川雪还是会在听着时,恍惚着好像有些模糊的记忆。
洛雠稍停,定定地看着他:“也正常。”
他轻声:“先不说我们是一个人,就说元婴时你塑魂体时我还在你的识海里,自然多少会受我的影响。”
洛雠语意不明:“说不定哪一日,你会拥有我的全部记忆。”
“洛川雪”和“洛雠”合起来,才是洛川雪。
只是……洛雠总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太痛苦了,他还是不希望另一个他拥有这些记忆。
可他也知晓,如若是“洛川雪”的话,一定会——
“要是真有这一日就好了。”
洛川雪感叹:“最好明日我一睁眼,我俩记忆彻底融合。”
洛雠勾勾唇,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纠结于那些消极的东西,他明知道洛川雪现在还没至分神,并不能,但他还是慢悠悠地开口,完全就是故意逗人:“只要你与我……”
“闭嘴。”
洛川雪警告他:“在外面呢。”
洛雠顺从地把“神交”二字咽下去。
反正洛川雪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