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玛丽夫人折返。她面色冷淡,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淡声道:“公爵大人说,只要是在大宅内部的工作,钟明可以自由选择。”钟明闻言,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就算他才来没几天,也听得出这句话中的不寻常。按理来说,普通的仆人能分到室内的工作就已经很幸运了。钟明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细细的吸气声,同时感到射向自己背后的灼热视线。但他这会儿没工夫管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因为玛丽夫人转过眼,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公爵的意思是白天你可以去帮陶整理档案。”闻言,钟明没说什么,一边靠墙站着的陶就闹了起来。他猛地直起身,皱紧了眉头:“喂,别把他塞给我啊。”他看了眼钟明,镜片后的眼中闪过轻蔑:“在档案室工作是要靠脑子的。”意思是他觉得钟明是个绣花枕头,光靠一张漂亮的脸招摇撞骗。“别多嘴。”玛丽夫人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声,接着看向钟明:“你想选什么?自己做决定。”钟明愣住,看了看身边神情冰冷的艾伯特,又看了眼不远处面色不虞的陶,陷入沉默。钟明:……我能谁都不选吗?这工,确实是不好打的。谁都不选,到头来就是谁都得选。钟明成功在成为恐怖游戏npc的第一个月打上了三份工,玛丽夫人用大宅里已经落回的旧式打字机打出了他的日程表。他将要同时兼任少爷的贴身男仆,档案室助手,还有为公爵端茶倒水三重任务。钟明的视线落在纸张上,发现虽然他有三重任务,但是日程表却很空。上面只写了他哪个时间需要到哪个地点,却没有写具体需要做什么,全是空白。正当钟明冲着日常表皱眉时,李逸之无声无息地从门外挤进来。“怎么了,眉头皱得这么紧?”他笑眯眯地走到钟明身边坐下,伸出手抚过钟明的眉心:“小心以后长皱纹,那就不漂亮了。”钟明拍开他的手,对于李逸之这种未语先撩的做派已经很习惯。李逸之也不生气,转而勾住钟明的肩膀,道:“喂,哥哥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这倒是少见,钟明看向他:“什么?”李逸眼帘微垂,凤眼中眸色暗了暗,他俯下身,仿佛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般压低了声音:“你能帮我看看公爵长什么样子吗?”钟明愣了愣,想起玛丽夫人的话,他说:“但是玛丽夫人说,千万不能看公爵的脸。”这次愣住的变成了李逸之,他若有所思地说:“还有这种规则?”钟明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公爵的长相?”李逸之转过视线,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毕竟我们这些下层仆人,大部分连公爵的面都没见过。”他看着钟明露出惊讶的表情,继续道:“他可是这个副本的大boss,好奇也很正常吧。”听他这样说,钟明脑中突然想起那天环在自己腰间的、蓝黄相间的触手,一时汗毛倒数。李逸之没主意到他的异样,他垂下眼,若有所思地说:“再说了,要是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我也”钟明没听清:“什么?”李逸之却自己顿住话头,朝他摇了摇头:“不,没什么。”青年凤眼弯起,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既然玛丽夫人不让看,那就算了。”钟明迟疑地点了点头。却总觉得李逸之的笑容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他对那句语焉不详的话抱有疑虑,以至于第二天,站在艾伯特身后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件事。今天是钟明作为少爷的贴身男仆上岗的头一天。日程表上没有说他需要做什么,所以钟明一大早到了二楼的儿童房,也就是呆站在艾伯特身后看着男孩坐在床边看书。“你在发什么愣?”钟明正在出神,便听到艾伯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来了这么一句,他一惊,抬眼看向坐在窗口的男孩。艾伯特背对着他,手上捧着一本书,低头翻过一页。钟明定了定神,道:“少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吗?”闻言,艾伯特偏过头,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算了,你就站着吧。”钟明:……他实在不知道艾伯特非要这个贴身男仆干什么。钟明想起那天男孩执拗的神色,感觉艾伯特就是纯粹想跟公爵过不去,要他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用处。钟明如坐针毡,脚下悄悄变换了下重心。儿童房里非常安静,只有微弱的风声,还有随着时间流逝,座钟的时针与分钟发出的滴答声。艾伯特也真是和普通的小孩不一样,他非常安静,就坐在窗口拿着那本与板砖一般厚实的书翻看。就在钟明快要忍受不了这种寂静的时候,清脆的铃声响起。钟明怔了怔,回过头,便见右侧的墙壁上,一个小窗口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餐盘。钟明走近几步,发现上面放着一小碗燕麦,温热的牛奶升腾起香甜的气味,旁边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水果。是后厨里送来的,小少爷的早饭。终于有活可以干了。钟明松了口气,上前端起餐盘,走到艾伯特身边,拿起上前的燕麦粥搅拌均匀,舀起一勺,弯下腰递到男孩嘴边,下意识用哄小宝宝的声音道:“来,吃吧。”第14章 档案室儿童房中一片安静。钟明手上拿着勺子,见艾伯特偏过头,很惊讶地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看勺子里的燕麦:“怎么了?”“你怕烫吗?”钟明看着还在冒热气的燕麦,动作熟练地将食物吹凉,再送到男孩嘴边:“吃吧,现在不烫了哦。”艾伯特睁大了碧绿的眼眸,视线落在面前人随着吹凉食物而嘟起的嘴唇上,瞬间仿若被踩中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唰’得一下竖起来。钟明见他僵硬的表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艾伯特可能不需要他喂。糟糕。这似乎是他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习惯,以前照顾比自己小的兄弟姐妹做顺手了。钟明尴尬地拧了拧唇,刚要收回手,这时艾伯特却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汤勺。钟明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男孩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白嫩的脸蛋上落下些许阴影,他神情冷淡地将燕麦含入嘴里,咀嚼后咽下。接着,他睁着波斯猫般圆而大的眼睛,看着钟明。钟明愣了愣,又舀了一勺,凑到男孩嘴边。两人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小碗里的燕麦很快见底,钟明渐渐放松了下来,心想也许是他想错了,也许莎朗夫人之前就是这样照顾艾伯特的也说不一定。喂完燕麦,钟明将水果用叉子切成小块,伺候着艾伯特吃完。接着将毛巾用热水打湿,细细擦拭男孩的嘴角。艾伯特垂眼看着他,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也没阻止钟明。吃完早饭,当时针转到九点时,家庭教师琼准时来到儿童房外。“艾伯特少爷。”琼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条宝蓝色的丝绒长裙,金发盘在脑后,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她先是朝艾伯特略微颔首,然后看向钟明,嘴角露出一点微笑:“小钟。”钟明一愣,接着也点了点头,侧身让琼进入房间。女子从他身边走过,钟明这才注意到琼的身材很高挑,比他还高出小半个头,肩颈挺直的样子像只美丽的白天鹅。然而艾伯特看着她,表情却不算美妙:“你来干什么?”他瞪着琼,精致可爱的眉目间神色阴沉:“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来了吗?”艾伯特语气冰冷,听了让人心头一跳。琼却依旧神情平静,施施然走到书桌前将公文包放下,接着转过身,垂眼看向艾伯特:“别任性了,艾伯特少爷。”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摸男孩的发顶,微笑道:“今天的课程很有趣哦。”“啪。”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艾伯特拍开了手。见男孩一脸抵抗地看着自己,琼脸上的笑容不变,眼角眉梢却隐隐透出冷意:“怎么了,小少爷。”她的语气低沉下来,无视艾伯特的抵抗,将手按在了男孩发顶:“不是昨天才说好,要成为比公爵更优秀的大人吗?”艾伯特闻言,眉心一跳,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阴沉,却没有再反抗,让琼抚摸自己的头顶,样子像是只按捺自己收起利爪的野猫。“乖孩子。”琼摸了两下便收回了手,略微偏过头道:“我们要开始上课了,小钟,你中午再来吧。”钟明站在两人身后,从他的角度看不清两人具体在做什么,只是从对话中听出小少爷似乎不太愿意上课。看来小孩子厌学这点大家都一样。钟明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还要去档案室帮忙呢。见他要走,艾伯特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偏过头去看他,却被琼先一步挡住了视线,女人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别看了,艾伯特。”钟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他转过身,身影消失在门外。清晨,朝阳缓缓自森林的边际升起,金黄的高悬于黑色森林之上,阳光洒下来,照耀在树冠上,一群大鸟自森林深处被惊飞,展翅从窗外呼啸而过。档案室位于大宅的另一边,钟明穿过整个大堂,再走过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到达最僻静的角落,他才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沉重的两道木门。说实话,并不是很想进去。钟明轻轻吸了两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才抬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里面立刻传出冷淡的男声:“进来。”钟明推开们走进去,便见陶穿着一身月白色西装,斜斜倚在桌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看。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的眼神从文件上抬起来,在钟明身上转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手上‘啪’地一下合上文件。总之怎么看怎么骚包。钟明看着陶的一系列姿态,觉得对方跟大宅里的其他仆人都不太一样,这个男人从精心拿发蜡向后梳去的头发到下颌抬起的弧度都写着装模作样四个字。钟明敛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对方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接着有脚步声响起,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刷得铮亮的皮鞋。“先说好。”男人带着讽刺意味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可不像马修那个村夫一样好骗。”钟明闻言没什么反应,依旧低垂着眼帘很平静地站在那里。陶看着面前青年低眉顺目的样子,冷哼一声,脑中蹦出‘榆木美人’四个字。他跟马修那个愚昧的品位低贱的农夫实在没什么话好说。陶兴致缺缺,转身走回桌前,伸手在书桌下的某处轻轻一按。随着‘咔嚓’一声,钟明收回视线,看着陶站在书桌后,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根细长的黑色物体,放在了桌面上那是一根通体黑色的皮鞭。钟明呼吸微滞,双手下意识地蜷缩起来。陶拉开椅子做了下来,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像是看出了钟明的紧张,略微勾起唇角:“别紧张。”他伸出手,戴着戒指的手指拨弄了一下皮鞭:“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你。”他镜片后的眼睛弯起,莫名让人想到狐狸:“只有犯错才会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