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见血

“今天人人都得见血!要么活着见血,要么死了见血!”

说话的人脚下踩着一个老汉,那老汉早已被饥荒折磨地不成样子,如今遇了贼,跪伏着,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咔!”并不锋利的刀卡在腔子里,姚二狞笑一声,左右挪动着把刀拔出来,复又挥下去,犹有一截皮肤连着脑袋跟脖子,耷拉在那里。

“娘的,老七直羔子还挺难砍。”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一搓,就要再挥刀。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没有什么粮,庄里庄外都翻遍了!”一个喽啰跑过来。

姚二一脚踹过去,“你他娘的什么眼力见儿?差点闪了老子的腰!”

他拄着刀,右手不住捶着后腰,嘟囔着都怨昨天那个娘们儿。

“没有粮?没有粮就把房烧了,愿意跟咱们走的,就让他砍个脑袋再说话!等打破几家大户,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娘们儿!”

不多时,村里就起了火,茅草木料都被点燃,走投无路的人们被逼着杀人入伙,或者被别人杀死。

可怜的人们经过旱灾、蝗灾,又迎来了匪灾。

流寇的队伍又壮大了。

姚二姚三团伙是九山王死后发迹的,两兄弟收拢了一些溃匪,占了抱犊崮等寨子,重新又聚起一两千人来。

但九山王属于有点讲究的贼寇,并不滥杀,有心做一番事业,领着众贼抢的是官仓,打的是大户。可姚贼不同,他们宛若飞蝗,不分贫富一网打尽。

有粮就抢粮,没有粮就烧房,想活的就杀人纳投名状入伙。

于是同宗同族挥刀相向者甚众。

杀了人之后,心里的顾忌再也没有了,遇到下一个村子,那些新入伙的人往往表现的更疯狂。

人开始变成畜生。

......

“怨谁?该怨谁?”校场上搭起了高台,赵子成正在给护矿队员们训话。有几个村子被打破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赵子成向大伙儿通报了情况,又吩咐宣传干事把几个村子里的惨状传播下去。

“怨贼老天,怨狗皇帝,怨狗鞑子,怨天杀的贼囚,但不管怨谁,对你们来说都不重要!”赵子成声嘶力竭,来回踱步,挥舞手臂。

台下众人阵列严整,齐齐望着他,不发一言。

“世事不好!有人就当了畜生,为啥?当畜生简单呐!没有了爹娘老子,不用管妻儿老小,只管抢,只管杀,死了便算了,不死或许能吃一顿饱的!”

“可人!不能都去当畜生!也不能逼着别人当畜生!要我看着那些畜生杀人、逼人当畜生,不可能!今天不说那些大道理,若是你心里为的是百姓,就举起刀为百姓杀,若是你心里为的是我,就举起刀为我杀!总之,护矿队,要杀人了!”

底下就有人发了一声喊,“为社首,杀人!”

有个宣传干事嫌喊得不好听,于是高举手臂道,

“保卫社首!清缴贼寇!”

“保卫社首!清缴贼寇!”

那喊声逐渐狂热起来,整齐起来。

即便听了许多天的书,有人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了“百姓”杀人,但若是喊为社首杀人,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杀谁?

多日来的劳作与训练把这几百人牢牢的铸造在一起,这些人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集体。不是曾经的村子,也不是简单的家庭,超越了血缘关系转而以集体的利益为纽带,将彼此牢牢绑在一起。

现在哪怕是孩子都知道,社里越好,家里就越好,个人就越好,远的不说,蜂窝煤畅销之后,大伙儿的饭食明显变好了!

那还有什么说的?漫说是杀几个贼,便是要打上京城捉那狗皇帝,大伙儿也不带眨眼的!

有那小年轻匠人听了这边呐喊,就要忍不住从铺子里出来瞧热闹。年老的上去照着脑袋就是一巴掌。

“看!看什么?人家要去杀贼!你不好好打铁,大伙儿拿什么杀贼?干活去!”

“奥,知道了师傅。”小铁匠揉着脑袋,虽不情愿,但知道老师傅说的是正理,乖乖干活去了。

成哥儿又给粮食又教手艺,那在以前是文人老爷才能有的待遇!要是再不好好干,那还是人吗?

如今打铁铺的效率绝对会让外人看了目瞪口呆,经过合理的空间布局调整和人员分工,辅以工艺和技术改进,产量得到飞速提升。

如今以护矿队的装备,要不说他们是矿丁,旁人还以为是边镇上最精锐的家丁兵呢!

不,不,家丁兵也不像,家丁兵悍勇是悍勇,但那悍勇多了许多无赖气,这护矿队呢?昂首挺胸,透出一股子正气来。

前面的牌手各个身形高大,跟着的长枪兵两臂较常人粗壮许多,这些人此前大多是在井下抡锤砸钎撬煤的,后来赵子成来了以后开始用药子爆破煤块,需要抡锤的人少了,许多就被编到护矿队里。

两边有刀盾手,人人配齐腰刀,有半身甲。

五百人分为三队并火枪队,牌手在前,长枪队紧跟,刀盾手分列左右。另臂力强准头好者为铳手,现在护矿队只有四十只鸟铳,每一铳手配三名药子手,负责装填,四轮铳放毕药子手转为刀盾手。

每一大队又有十人队,每十人队又分三个三人队和一个队正,不论战时还是平时,队员都要服从上级命令,接仗时若冲杀导致信号不清,应当以左近职位高者口令为准。平日里也常常操练三人配合作战和十人配合作战。

当然,要是打个土匪还能杀到号令不清,赵子成不如投高炉死了干净。

报信的人来了,姚贼又打破了几个左近村落,收拾人马暂且回山去了。

“全体都有!”

“有!”

“出发!”

在一道道目光下,五百名好汉列队走出了校场。

他们为谁而战?

他们有几人能再回到此地?

没有人问,也没有人回答。

靴子踩在煤渣铺就的路上,沙沙地响。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刀,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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