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恒然看待生命的目光与姬然完全不同,对身体各部分的操控能力也完全不同,所以姬然被他拉起来的时候,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她惊呼一声,因为惯性的原因,猛然撞在他的身上。
那双冷漠的鹿眼中的盈盈怒火一闪而过,被姬然捕捉到,她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个纪恒然恐怕不能惹。
他是一匹狼,一匹不受任何礼教世俗所约束的狼。
苏轼在《留侯论》里曾说:天下有大勇者,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他的父亲苏洵在心术里也有提及: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纪恒然,当为大勇之将。
正是因为他为大勇,所以他才敢这样不畏权力,全然信仰着战争和生命。
即便他们身为叔嫂,即便是在众人面前,他仍旧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着,丝毫不为世俗礼法所累。
所以姬然先沐浴更衣,他不生气,姬然摆着公主的谱儿,他也不生气,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在他眼中。
他的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
那里不是权力所能束缚住的。
姬然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孙贵嫔的想法。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想来,孙贵嫔一定是用尽了手段,却仍然不能控制住纪恒然半分,才会一定要求她用这副身子去束缚着这个男人。
不是因为确定他吃这一套,而是因为除了这一套之外,孙贵嫔能试的都试过了。
可如果这一套再不成的话,那她又要怎么办呢?
如果不成,彼时木已成舟,她是不是要借此……毁掉纪恒然甚至是整个纪家?
姬然因为这个想法而心惊着,忽然对于前路产生了无以名状的畏惧。
这纪家,到底是高门显贵,还是龙潭虎穴啊。
她的瞳仁颤抖着,被纪恒然捕捉到,有些好奇。
“我担心公主忙了一天,疲惫饥饿,所以让人送了吃的过来,不过现在有点凉了,让他们重新做吧。”纪恒然的声音浑厚,透着那么股子性感,说罢真的打发丫头出去传话了。
他对她的自作主张藐视礼法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相当体贴地连晚餐都想到。
“好。”
你帅你说什么都对咯。
他说话时仍握着姬然的手,她下意识就想抽回来,抽到一半再次被他握住。
那礼官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好想要化目光为刀剑,直直插在两人的手腕上,把这两只不知道轻重的手掌狠狠剁下来祭奠这被藐视的礼法一样……
就连霁月,神色都满是不赞同。
反观大司马府的丫头仆从,却连抬头都未曾,只默默做着自己的活计,无事也不会抬头窥探主子的是非。
纪恒然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握着她的手指,放在鼻尖轻嗅,而后十分好奇地问:“你吃什么了?”
对于这个举动,站在二人身边的礼官是敢怒不敢言,一张脸憋得通红,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姬然丝毫不怀疑,如果纪恒然再在她面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个礼官大概会当场呕出二两老血,闭气而亡了。
不独是她,就连霁月也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直扯主子袖子。
姬然皱眉,旁的感觉倒是没有,就是觉得纪恒然这厮真是有个好灵的狗鼻子。
“千层糕。”她回答道,而后抽出手来,放在自己的鼻尖嗅了嗅。
没什么味道的呀。
一番动作间,又是一阵的香气浮动。
纪恒然从未闻到过这样的香气,不禁深嗅着,立时觉得香入肺腑,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他顿了顿,而后歪头嘱咐下人,叫厨房又做了一份千层糕。
礼官在旁看着,面色已是灰败至极,似乎不知该不该提醒他们继续未完之礼。
本就不是一场正经的婚礼,她又坚持个什么劲儿呢?
按制,纪恒然要替他哥哥完成饮合卺酒、绑红线、对慕等等一系列礼制的。可如今这夫妻不是夫妻的两个人,礼法不顾也就罢了,如何连宗法都不顾了?
这让他们回去怎么交差啊?
纪恒然见她神色,心下一片了然,只冲她伸出手,淡淡道:“红线。”
那礼官一愣。
他挑眉,并没有舍得重复一句。
只一个目光,就把那礼官吓得哆嗦了起来,立刻双手奉上盛着红线的托盘。
红线,其实是一条红色绸带,相传,是取自月老红线上的其中一段,意为两人佳偶天成,得上苍庇佑眷顾,能得白头偕老之意,是晁国贵族婚礼的旧俗之一。
婚礼上所用的红线,通常是代代相传的,越旧就越珍贵,越老就越显家族长久,身份贵重。
姬然这条红线的上一任主人是汾王和他的王妃,论辈分,姬然要称他一声爷爷了。
汾王的地位不算高,母亲是安远将军庶女,同姬然的母亲一样,身份地位不算尊贵,亦不是母家最疼爱倚重的孩子,所以并不能给儿子帮上什么忙。
以至于汾王年近四十才封王迁居封地。
不过这样的身份地位,有坏处,可也有好处。虽然没有办法争夺帝位,可他一生不争不抢安安稳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也乐得清闲自在。虽没有大富大贵,却是晁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年过百岁的王爷,真真切切的和王妃两人恩爱了一生。
两情久长且朝朝暮暮,的确是顶好的意头了。
姬然大概在五六岁的时候,见过汾王一次,他与王妃进京为皇帝祝寿。
在寿宴上,姬然远远的看见了那对恩爱夫妻,略略有些印象罢了。
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进京了。
等到这回,汾王遣人将这条红线送进宫时,姬然还曾粗略的计算了一下,推测汾王现在大概……一百零六岁了吧?熬死了自己的儿子孙子甚至是曾孙子,却仍然能够颐养天年,这心性,也是值得旁人去学习的了。
和大司马定亲之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起了这个远在天边的老寿星,巴巴地去要了这条绸带来,赶上了汾王的嫡曾孙刚巧完婚,便腾出了这条红绸子,给姬然讨了个好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