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的话到底还是进了敬嫔的心里。
她是康熙十年进的宫,一直以来都还算是受宠,不然也不会被封为嫔位。
比起他人怀上龙种,自然是自己怀上龙种更强。
敬嫔侧卧在塌上,眼睛看着外头桌子上仅仅点起的一盏烛火,眉头紧锁,她就不信自己能不如那郭贵人。
算起来,她伺候万岁爷可比郭贵人多了好几年。
只要能让她明白万岁爷的喜好,重新得宠也不是什么难事。
敬嫔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心里慢慢有了底气。
次日。
阮烟等人前来请安的时候,敬嫔脸上就带着笑容,单独把阮烟给留了下来。
“天天自个儿用膳没什么意思,郭贵人今儿个不如留下陪本宫用膳?”
阮烟一下就瞧见坐在她对面的夏贵人脸色一下变了。
看向她的眼神更是跟淬了毒似的。
她心里默默无语了一下后,笑着起身道:“能陪娘娘用膳,是妾身的荣幸。”
嫔位的份例可比贵人丰厚多了。
早膳满满地摆了整整一桌子,旁边还有两个长桌,几个太监将膳食摆好后,又有人摆上碗筷,阮烟下意识地想要站在敬嫔旁边,肩挑起夹菜的重任。
敬嫔却笑着道:“快坐下吧,本宫是想着有个伴一块用膳才能进的香甜,可不是来辛苦你的。”
她话说完,一个宫女端来了绣凳就放在敬嫔身旁。
又有人摆上了餐具。
阮烟笑道:“那妾身今儿个可有口福了。”
敬嫔脸上笑容更盛,她虚点了下阮烟:“早知你是个爱吃的,这桌上本宫特地让人要了几样你平时常吃的菜。”
她说罢,眼睛在桌上一扫,瞧见一品虾仁馄饨,便道:“先给郭贵人盛一碗馄饨。”
伺候的宫女从善如流地盛了两颗馄饨在阮烟的碗里。
馄饨皮薄,虾肉弹口有嚼劲,汤汁鲜美。
要是在自己屋里,阮烟能一口气吃八个。
但偏偏是陪敬嫔用膳。
阮烟心里无奈摇了摇头,惋惜不能好好尽情享受这顿早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况还是敬嫔这等心高气傲之人。
但凡她给你一分好处,她都要预备讨回十分好处。
一大早找她一起吃早餐,要说是想找个吃伴,那得多缺心眼才能相信敬嫔的话。
即便如此,阮烟也是把心思放在了早膳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反正就算发愁,该来的还是会来。
别的不说。
这顿饭还真的香。
虾仁馄饨清新爽口、八宝鸭炖得皮酥肉烂、孙泥额芬白糕奶香味十足,软糯可口。
敬嫔自己食欲不振,只喝了两口燕窝牛奶粥,旁的什么也不想吃。
她本以为郭贵人被自己留下来,怎么也该心里惴惴,忐忑不安一番,却见她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宫女夹的菜每道都吃的格外香甜。
敬嫔眉头微皱。
郭贵人这番表现是有恃无恐呢?还是真的缺心眼?
旁边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
人人心里对最近炙手可热的郭贵人敬佩不已。
郭贵人,胆子是真大啊。
用罢早膳,阮烟肚子饱了,喝着茶清味,也有了体力来应付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早膳都被撤了下去,敬嫔带着她换了个地方坐。
黄花梨圈椅上刻着八仙过海的纹饰,阮烟坐在下首,敬嫔坐在榻上,面带笑容,“前些日子本宫身体不好,便无暇管教下面的人,郭贵人想必受了不少委屈。”
“没有的事,”阮烟斟酌着道:“娘娘一向对下管教有方,妾身住在这里,只觉得处处都好,即便有个别的不好,也是他们心性有问题,不知好歹。”
敬嫔眼里露出三分满意。
看来这郭贵人是个聪明人。
是聪明人就好,就怕是个蠢人。
她微微颔首:“郭贵人这么说,本宫也就放心了。本宫旁的不怕,就怕你对本宫有什么误会。先前外头都在传说本宫不喜你,这番话也不知是谁说的,分明是纯心抹黑本宫同你的姊妹情。需知,同住一宫,你好了,本宫便也好,本宫好了,贵人的日子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阮烟听着听着琢磨出一二味道来了。
这敬嫔的意思是想让她在万岁爷跟前多提到她?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阮烟一本正经的点头:“娘娘对妾身的好,妾身一向记在心里面。”
横竖说不说全看她,再说了万岁爷日后未必还翻她的牌子。
阮烟决定用糊弄学给糊弄过去。
敬嫔笑意更灿烂。
“本宫就知道贵人懂事。”
她顿了顿,道:“说起来万岁爷这些日子也不知怎地不常往后宫来,贵人能伺候万岁爷,阖宫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外头的人都说你的贵人之位是因着那吴三桂而来,本宫看来这话可笑。分明是贵人伺候得好,哪里是因为什么机缘凑巧。”
阮烟:“……”
这番话的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见阮烟不说话,敬嫔怔了怔,心里生出些恼怒来。
她看了周炳等人一眼,做了个手势。
周炳等人沉默地退了下去,还带上了门。
随着轻微不可闻的关门声传来,屋子里敬嫔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声,这叹息声悲凉,几乎要揉断人的肝肠。
“郭贵人,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本宫也和你说说心里话。”敬嫔满面愁苦,“旁人看着本宫这嫔位以为本宫日子过得多好,可实际上本宫心里苦,入宫七年,本宫膝下无子女,今年来万岁爷也不知怎地不常往后宫来,往后三年大选不知道又有多少鲜嫩年轻的姑娘进来,若是不趁着这几年生下一儿半女,往后本宫日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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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烟现在就是一头雾水。
苦?
苦在哪里?
敬嫔这番话大有“我是千万富豪但是我很不开心”的资本主义悲愁味道。
她可是七嫔里仅次于安嫔的敬嫔。
论地位,后宫里面不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她排的是老三。
承乾宫人人都听她指挥。
她一个脸色,整个承乾宫上下包括她们这几个贵人、答应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
在承乾宫里,她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甚至连怨恨,旁人都不敢恨她,夏贵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敬嫔但凡对她脸色好些,话好听些,夏贵人都只恨她,不敢去恨敬嫔。
现在,敬嫔竟然和她说她日子苦。
如果不是这一年来没少受敬嫔整治,阮烟估计会生出一秒钟的同情出来。
但是现在。
不好意思,升斗小民同情不起大佬。
“娘娘且宽心,子女都是缘分,想来该来的时候就会来。”
阮烟配合地“宽慰”道。
“郭贵人?!”
敬嫔声音里有些夹带出来的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郭贵人竟然还不知情识趣地说出该说的话来。
而阮烟此时是真的有些无语。
她不傻。
她当然知道敬嫔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告诉怎么样才能讨万岁爷欢心。
但问题是。
首先第一个,这事不能说。
不是说她藏私,是真不能说,这紫禁城里,有关于皇帝的任何事情都是绝等机密,就拿那御前伺候的孙小乐,先前提点她也只不过是借着自己提点下万岁爷不喜欢浓香这等含糊极了的事情。
想要孙小乐再说的细致点儿,那就算是你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没那个胆子。
没看就连皇帝的饮食,每顿用几口都没人敢写下来吗?
第二个,就是——其实她怎么让康熙喜欢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去伺候真的是没花什么心思。
康熙喜欢她什么?
吃得香?
能哭?
总不能是喜欢她这张脸吧?
阮烟想到这里,又更沉默了。
这就更不能说了。
这说出来,敬嫔能恨死她!
“娘娘,妾身是个愚笨的,但妾身知道娘娘是个有福气的,何况万岁爷也是个念旧情的,无论后宫妃嫔多少,万岁爷心里始终有娘娘的。”
阮烟果断说道。
横竖她是绝对不会说。
毕竟就算她真说了些什么出来,敬嫔得宠也不会感激她,反而是不得宠还会怨恨,甚至怀疑是她故意说错什么,让敬嫔失去皇帝的喜欢。
说也得罪,不说也得罪。
干脆就不说。
她就不信敬嫔在这个节骨眼能弄她。
这个贱人!
敬嫔握紧了手,养了多年的指甲因为力气过大而崩断,指甲边沿处流出血来,她都这么诚心地请她帮忙,她竟然不肯!
“好,听到贵人这番话,本宫也能宽心了。”越是恨,敬嫔脸上的笑意就越深,“好贵人,多亏你宽解,不然本宫就想岔了。”
阮烟低头,露出一个腼腆羞涩的笑容。
她大有感觉今天这事没完。
要说今天这出戏,大概能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找人帮忙的才是大爷。
她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老是有那种人觉得自己开口,别人就该千恩万谢地出手帮忙,否则就要记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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