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西暖阁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守门的小太监们都缩了缩头,心里头七上八下,这裕亲王是送了什么信回来,怎么万岁爷这么恼怒?!
“咳咳咳。”
康熙的身体本来就刚养好没多久,这一动怒,就咳得止不住了,脸都咳红了。
梁九功忙端了茶上去,“万岁爷,您喝口水吧。”
康熙喝了几口水,这才渐渐止住咳嗽声。
他看着被撕碎的信纸,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佟国纲这个舅舅,不比佟国维会做人,素来在朝廷上敢言敢说,连和康熙都吵过好几回。
可越是如此,康熙才更喜欢这个舅舅,知道他刚正不阿。
可康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舅舅竟然会因为救自己的儿子而牺牲了。
康熙越想越气,心血翻涌,气得吐出一口血来,随后眼前一黑,竟不省人事了。
梁九功等人愣了下,随后屋里响起梁九功的惊呼声,以及让人传太医的声音。
“咚咚咚。”
脚步声急促,由远及近。
安妃正打着棋谱,阮烟翻看着针线房送来的花样,听到声响,眉头皱起,正想叫春晓去看看是谁这么莽撞时,就瞧见夏和安神色惊慌地进来了。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安妃娘娘请安。”
夏和安打了个千,屈膝行礼。
阮烟心里不知为何突地一跳,夏和安一向是稳妥人,若非出大事绝不会如此,“不必多礼,夏公公,你这么着急忙慌,可是出什么事了?”
“回娘娘的话,乾清宫适才请了太医们前去,说是万岁爷昏厥了。”
夏和安飞快地把话交代清楚,“这会子各宫估计也要收到消息了。”
“哗啦。”
安妃手上不稳,手里的棋盒落在棋盘上,棋子全都散落了出来,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只见她神色惊愕,竟丝毫不在乎面前这价值百金的冷暖玉棋了。
钟粹宫、景阳宫的辇子抵达乾清宫时,阮烟瞥见慈仁宫的辇子也在外面。
她心里有数了,同安妃快步走了进去。
入了乾清宫后,苏麻喇姑果然在这里主管大局。
瞧见安妃和善贵妃前来,苏麻喇姑就要行礼,阮烟忙免了礼,“苏麻喇姑不必多礼,臣妾二人是听闻万岁爷病了特地来看望的,这会子万岁爷可怎么样了?”
苏麻喇姑摇头,眼神看了眼里间的方向,“适才太医们刚进来,万岁爷还没醒来,到底如何,还未可知。”
她脸上闪过担忧的神色,手里捻动着佛珠,只盼着上苍能够保佑万岁爷。
阮烟安慰道:“万岁爷吉人自有天相,想必没什么大碍的。”
她顿了下,又有些疑惑:“要说这事也怪了,万岁爷的病早些已经好了,也养了一阵子,怎么突然昏了过去?”
“奴婢也是刚来,并不知晓内情。”
苏麻喇姑摇头道,“不过这边的小太监说,万岁爷是收了裕亲王那边的来信,才昏过去的。”
裕亲王?
阮烟和安妃对视一眼,莫非前线出了什么差池不成?
正思量着,小钮钴禄氏等人却都是来了。
在得知万岁爷是看了裕亲王来信后才昏厥时,惠嫔心里一跳,捏着帕子脱口而出:“会不会是大阿哥出事了?”
“慎言!”苏麻喇姑眉头蹙起,对惠嫔训斥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岂可胡说。”
惠嫔这时候哪里顾得了这个,苏麻喇姑越是不让她说,她就越发觉得肯定是大阿哥出事了,急得眼眶都红了,“怎么是胡说?若非是大阿哥出事,万岁爷怎么会昏厥过去?”
苏麻喇姑脸色越发难看,若非顾及着万岁爷就在里面,还有那么多太医,她估计都不想给惠嫔留面子了。
阮烟皱了下眉,“惠嫔,太医此时在里面给万岁爷问诊,你在这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便是有天大的事,也等以后再说。”
小钮钴禄氏颔首道:“正是,便是你担心大阿哥,也得瞧瞧这是什么地,若是再喧闹,本宫便让人送你回去。”
惠嫔心急如焚,听了阮烟两人的话,虽不敢再言语,心里却恨得几乎要滴血。
帘子打起的声音响起。
众人连忙起身,苏麻喇姑忙走过去:“周太医,万岁爷怎么样了?”
周院判冲苏麻喇姑等人拱了拱手,“万岁爷是怒急攻心才昏厥了过去,现在已经醒了,奴才给万岁爷开个方子,这药吃不吃是一回事,要紧的是万岁爷得宽心,可不能再操劳,大喜大怒了。”
“是,是。”
苏麻喇姑连连点头,让小太监们伺候周院判下去开药方子,而后忙走进里屋。
康熙已经苏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阵病色。
“苏麻喇姑。”他想直起身来。
苏麻喇姑忙按住他,“万岁爷好生躺着吧。”
康熙抵着嘴唇咳嗽一声,这才躺下。
苏麻喇姑瞧见他的模样,心疼极了,康熙也是她打小看到大的,苏麻喇姑一生没有婚嫁,心里把康熙当成亲儿子一样疼。
“万岁爷,奴婢斗胆说一句,国事要紧,可您更要紧,天大的事都没有您的身体来得重要,那些国事不妨且放一放。”
“是啊,万岁爷,您得保重身体啊。”
小钮钴禄氏等人附和道。
康熙咳嗽道:“朕心里有数,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万岁爷,周院判说您是怒急攻心,到底是什么事让您这么动怒?!”
惠嫔心系自己儿子,此时就有些坐不住,着急地问起大阿哥的事。
她不问还好,一问,康熙想起佟国纲因为大阿哥冒进贪功而牺牲的事,眼里就冒火,他闭了闭眼睛,冷冷道:“让惠嫔回去。”
惠嫔怔了怔,人还没反应过来,梁九功已经走过来,“惠嫔娘娘,请回吧。”
惠嫔张大嘴巴,她仿佛感觉到众人投过来的嘲讽眼神,嘴巴张了张,半晌后白着脸被请了出去。
众人心思各异。
苏麻喇姑见康熙面带疲色,便道:“万岁爷,周院判下去开了方子,您等会儿用了药就好好休息吧,奏折明日再批也是一样的。”
“苏麻喇姑,朕都听您的。”康熙颔首道。
苏麻喇姑放下帷帐,示意梁九功等人照顾好万岁爷,又带着众人从乾清宫走了。
小钮钴禄氏心里疑惑,同阮烟边走边说道:“这就奇了,惠嫔那句话哪里惹怒了万岁爷?万岁爷给她这么大的没脸。”
被当着后宫妃嫔赶走,惠嫔这回丢脸可丢大了。
便是以前惠嫔再不像话,万岁爷看在大阿哥面子上,也不曾这么让惠嫔真丢脸过。
“莫非是大阿哥惹出了什么祸事?”
小钮钴禄氏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阮烟脚步放缓,和小钮钴禄氏对视了一眼,她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神色,随后眼眸中若有所思,“兴许真是这个原因,否则万岁爷不会因为惠嫔问起大阿哥就让惠嫔这么丢脸。”
“那大阿哥到底捅出什么祸事来了?”
小钮钴禄氏低声道,“万岁爷素来海量,能把万岁爷气得吐血昏厥,怕不是小事。先前惠嫔还各种吹嘘大阿哥本事,说大阿哥这回跟裕亲王去出征,定然能立下大功。这下好了,大功还没瞧见,这大过就了不得了。”
阮烟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
大阿哥在宫里怎么闹腾也有限,了不起就是兄弟打架罢了,可在沙场,那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可别是拖后腿了?
万岁爷因前线来信被气得昏厥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只是后宫在揣度原因,朝廷大臣也在各种打听消息。
没多久,佟国纲大人中弹身亡的消息就传来了。
朝野内外无不悲痛。
万岁爷更是当日罢朝以表哀痛。
佟府。
府衙上下早已换下彩灯彩带,鄂伦岱三兄弟都身披麻衣孝服,府衙上下响彻哭声,佟国维那边的子女也都过来帮衬处理事务。
“我要去砸了明府!”
鄂伦岱拿着刀,带着一众家丁就要朝外而去。
门子们拦不住,忙让人去请二大爷法海和三大爷夸岱前来。
法海和夸岱赶来,瞧见家丁们一个个气势汹汹,一副要去寻衅滋事的样子,立刻沉下脸来,“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滚回去!”
家丁们动作一顿,有些迟疑地看鄂伦岱。
鄂伦岱红着眼,目眦欲裂:“老二、老三,你们要拦着我给阿玛报仇吗?!”
三兄弟里,鄂伦岱和佟国纲的感情最不好,父子都是暴脾气,没少吵架。
可这回消息传来,最动怒最悲痛的却是鄂伦岱。
“报仇,你去报哪门子的仇?!咱们的仇人是噶尔丹!”
法海压着心里的悲痛,沉声喝道。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噶尔丹害死阿玛的吗?阿玛是被大阿哥害死的!”鄂伦岱咬着牙,嘴边流出血来:“我奈何不了大阿哥,难道还奈何不了明府!若非明珠那老匹夫做局,这事怎么会瞒天过海遮瞒了过去!”
佟国纲的亲兵早有人偷偷写信来告知三兄弟,他们阿玛身亡的真正缘故。
法海眼眶微红,“我怎么不清楚,可现在,连万岁爷都只字不提这事,你把这件事闹大了,难道有什么好处?万岁爷难道能真的杀了大阿哥不成!大哥,你别忘了阿玛生前和咱们说过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走上前去,握住鄂伦岱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鄂伦岱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半晌后,将佩剑丢在地上,“你最好别忘了今日这句话。”
“我绝不会忘。”法海沙哑着声音说道。
鄂伦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去。
夸岱松了口气,他们三兄弟,鄂伦岱的武功最好,他们俩加起来都不够鄂伦岱打的,这要是鄂伦岱真要跑去砸了明府,他们还真拦不住。
法海捡起地上的佩剑,眼神环视众人:“今日你们可瞧见什么了?”
家丁们打了个哆嗦,其中一个忙回答道:“小的们什么也没瞧见。”
“好。”法海微微颔首。
他平静地说道:“倘若今日的事外传,我定会将那多嘴之人斩首示众,其余人等也全都发卖不赦。”
“是,是。”
家丁们连声应是。
他们原以为二大爷是好脾气的,今儿个才知道二大爷也不好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