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
中原镖局的镖师上前扶起铁殿声,将他团团围住,关切的询问状况。
铁殿声感受了一下,勉强的笑着说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身上骨头折了些,行动有些不便,你们还不去看看那位公子怎么样了。”
有两个机灵的镖师连忙上前,查看周故的情况。
周故示意镖师将自己扶起来,靠在背后的树干之上。
“不打紧,同样是骨头断了几根,”周故笑着说道。“躺上几天就好了。”
铁殿声钦佩的看着周故。
“公子高义,在下中原镖局镖头铁殿声,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送了一个铁狮的称号。”铁殿声有些疲惫。“多谢公子援手,否则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中原镖局必有重谢。”
周故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刘星,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刚才碰到一个丑八怪当路杀人,在下气愤之下一路追了过来。”
顿了顿,周故的声音有些苦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想来那人就是阴山三怪的老三了,只可惜,被他追杀的那位,想必也是中原镖局的人,却是没有救下来。”
“钱三儿死了吗?!”
这倒没有出乎铁殿声的预料,他的声音却变得愈发苦涩。
“生死有命,公子不必在意,在江湖上挣一份卖命钱,大家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在铁殿声眼里,这位刘公子是个侠义心肠,急公好义的汉子,否则怎么会出手相助。
简单宽慰了这位刘星几句,铁殿声示意众人扶着他来到仍然躺在地上的常如雨面前。
“五毒教向来只在苗疆活动,中原镖局从来不曾踏入过苗疆半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对中原镖局出手?”
铁殿声盯着紧闭双目的常如雨问道,他眉头紧皱,显然内心之中的情绪仍然不太稳定。
“呵。”
地上的常如雨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把头歪向一边。
铁殿声还好,这举动可是激怒了中原镖局其他镖师。
“将死之人,得意什么!”
“就是,还不赶紧老实招待,我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这些镖师一个个面容激愤,纷纷出生怒斥常如雨。
场面一时乱糟糟的,甚至当即有镖师起身上前,打算教教常如雨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铁殿声伸手阻止了打算上前的兄弟,深吸一口气,继续对着常如雨说道:“你也看到了,最好还是痛快点老实交代,我能答应你,说出来,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你想死都不是那么容易。”
自从知道常家兄弟二人是五毒教的人之后,铁殿声的心里就充满了疑惑。
五毒教的人向来不出苗疆(神水宫跟五毒教的恩怨是隐秘,一般的江湖人并不清楚,双方的争斗向来也是在对方的大本营,毕竟双方都是那种整天宅起来不出门的门派),而上次有关五毒教和中原武林的纷争,还要在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五毒教前任教主是一位天纵奇才,不止将本门的武功融会贯通,在蛊术上更是推陈出新,野心更是大的惊人。
在他的带领下,五毒教开始向中原武林渗透,数位大派掌门接连被刺杀,一时间整个中原武林谈蛊色变。
最后,还是锦衣卫和南方的龙虎山牵头,当时的龙虎山天师和五毒教教主约战。
一天一夜之后,当时的天师飘然下山,面对翘首以待的众人,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赢了。
之后,朝廷更是将整座山头划为禁地,而那位五毒教有史以来最强横的教主,再也没有从山上下来。
五毒教退回苗疆,从起虽然不能说一蹶不振,但从此再也没有妄图进入中原武林。
铁殿声盯着默不作声的常如雨,突然说道:“我听说五毒教内部非常排外,教内绝大部分都是当地苗人,真正手握大权的也都是苗人,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大乾子民吧?”
常如雨的眼皮动了动,铁殿声始终仔细盯着常如雨的表情,立刻发现了端倪。
“五毒教雄据苗疆,这么多年以来手中始终把持着西南的商路,别说铁某人押送价值百万两银子的东西只是一个传言,就算是真的,五毒教也不会冒着和中原武林再次开战的风险就为了劫镖。”
“常如雨,且不说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乾子民为何会加入五毒教,江湖上打滚的汉子谁身上没有些故事,但从你兄长身上可以看出,五毒教根本就不信任你们,否则他身上的蛊虫作何解释?”
“派你们前来,恐怕只是因为你们顶着的这张脸方便在大乾行走,而且就算死了恐怕也不心疼,你又何必为了五毒教守口如瓶,平白遭受折磨?”
听到这里,常如雨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睁开眼睛,脸上漏出不屑的表情。
“人人都说中原镖局的铁镖头为人方正做事可靠,可唯独不善言辞。”常如雨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如今看来,江湖上的传言有误,铁镖头的口才也是天底下一流的。只是我想问问铁镖头,如今打算折磨我的不正是你们吗?”
说完之后,常如雨一脸挑衅环视一圈,目光重新落到铁殿声脸上。
“想来就来吧,常某人求饶算不上什么好汉,但也不是被吓大的,我倒是想要看看,铁教头这方面的本事怎么样。”
“毕竟,铁教头身上的功夫的确不怎么样,中原镖局也是一群废物,我都怀疑这名气是不是其他人看在少林的面子上吹出来的。”
“刚才若不是他,”常如雨看向周故,语气有些玩味。“恐怕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早就已经死光了。”
这话一说出口,看向常如雨的目光更加愤恨,甚至有些看向周故的目光都有些不对。
以前周故玩过一个叫《金庸群侠传2威力加强版》的小游戏,开局剧情里有一段是主角代替令狐冲救下仪琳。
在哪里,田伯光会提出和主角结拜,当主角选择和田伯光结拜之后,会有一个泰山派的老道跳出来,说好啊,你们这两个人吧啦吧啦。
大意是说主角竟然和这种采花淫贼结拜,要让主角身败名裂。
而此时就会有选项跳出来,第一条就是“这老道死了,正好保住我的名声。”
如今,这些目光不对的镖师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这救命恩人死了,正好保住我的名声!
……
雷千仞离开之后,孙云锦呆呆地坐在铜镜前面,手中的梳子拿起又放下。
就算是拿起的时候,孙云锦的手仍在微微颤抖,仿佛一把普通的象牙梳子竟然重若千钧。
良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孙云锦原本挺直的身子矮上几分,将手中的象牙梳子一扔,孙云锦微微叹了口气。
叹气声有些复杂,有些惆怅。
“故人南来,故人南来,”孙云锦喃喃自语。“这才过了多久,陆执中到底有什么打算?”
恍然间,孙云锦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一幕幕场景涌上心头。
回过神来,孙云锦情不自禁捂住自己的脸。
“是了,是了!没过多久,三十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已经过去了!”
此时若是门外有人,想必能听到房间内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以及低低抽泣的声音。
自然,若是门外有人此时想必已经投身发抖,内心不知有多绝望。
良久之后,房间内的抽泣声停下,片刻之后,重新梳洗过一遍的孙云锦踏出房门,他有些事想要问陆执中。
为何是现在?
为何故人南来?
为何?
有太多的疑问,他不得不去找陆执中问个清楚。
等孙云锦不急不缓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陆执中面前,陆执中正坦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一脸沉重的孙云锦。
“坐。”
陆执中开口招呼,孙云锦默不作声的坐到椅子上,只是目光始终没有脱离陆执中的脸庞。
“我还以为你会像当年一样,”陆执中的语气有些怀念,目光也变得柔和下来。“知道消息之后直接冲到我这里大吵大闹,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性子终究是被磨掉了不少,人也变得稳重起来了。”
孙云锦冷眼看着陆执中,冷声回答道:“你说的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已经年过半百,而你也到了耳顺的年纪,虽说修为达到宗师境,如今的年纪正算得上身强力壮的时候,可毕竟已经不年轻了。”
陆执中被孙云锦的话噎的呆了一下,可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你呀,刚说了这性子好不容易被磨掉了不少,可马上脾气又上来了,什么时候能彻底把你这性子改掉,一言不合就大发雷霆,这么多年多少人跑来我这里……”
孙云锦却没有心思和陆执中兜圈子,直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陆执中的话。
“我没心思和你绕圈子,”孙云锦盯着陆执中的脸,咄咄逼人的说道。“三十年过去了,那边留下的就那么重要?京城本就是一滩浑水,何必要把这水搅的更浑?”
被孙云锦打断,陆执中有些无奈,可他在面对孙云锦时耐心一向很好。
“浑水才好摸鱼,”陆执中微微皱起眉头。“如今的形势……”
“如今的形势?”孙云锦毫不客气的说道。“如今的形势不是好得很吗?锦衣卫之中,五位指挥使我们就有两个,京城十个千户有一半都是我们的人。”
“这些年在大乾多少门派是明里暗里被你操控的,多少门派暗地里和你是有勾结的,这些要我一桩桩一件件都数清楚吗?”
“陆执中,你何苦,何必把那边牵扯进来,就让她安安静静呆在苗疆不好吗?”
孙云锦激动的说道,眼眶有些发酸。
“我们本来就对不起她,如今你又怎么忍心把她牵扯进来?陆执中,听我一句劝,停手吧,那边的动作到此为止,京城这里,有什么是我们应付不过来的,何必还要假借……”
孙云锦越说越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此时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若是有人在这里看到这位锦衣卫众人有名的杀胚这副模样,想必会跌破眼镜。
“你说完了?”
看着眼前几乎激动到不能自己的孙云锦,陆执中越发冷静,甚至连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冷意。
“这件事如何做我心里有数,反倒是你?你收拾一下,听说北原那边有一伙儿自称十三鹰的强人,当地的锦衣卫几次围剿不力,你去北原处理一下。”
听到陆执中的话,孙云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要把我赶出京城,陆执中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云锦怒急反而恢复了平静,他冷眼看着自己这位上司,老朋友,锦衣卫指挥使。
“你到底想做些什么?”孙云锦平静的问道。“如今我不过是提些反对的意见,你竟然想把我支到北原去,你究竟,”
孙云锦站起身,向前两步走到陆执中身前,眼睛紧紧盯着陆执中的双目,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面对自己这位多年的下属,搭档,好朋友的逼问,陆执中却显得冷静异常。
他毫不示弱的和孙云锦对视,嘴上平淡的说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我之所以让你去北原,并非是单纯因为你反对我要做的事。”
“你的为人我清楚,就算你不喜欢,最多也就是置之不理,绝不会背后使坏。”
“我之所以调你去北原是因为要是留你在京城和我生闷气,反倒不如让你出去散散心。”
“而且,我希望你能趁这个机会,在北原做些事情,如今可还没到闲下来的时候。”
听到陆执中的话,孙云锦皱了皱眉头,语气缓和了下来。
“北原向来是陆厚朴的地盘,叫他的女儿都拜到了神水宫的门下,你让我去北原,陆厚朴那边出了问题?”孙云锦皱着眉头问道。“之前不是向来合作愉快吗?陆厚朴连他的儿子都扔到我们这边。”
陆执中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疲惫。
“谁知道呢,不过刚才他倒是在我这里坐了一会儿,我总感觉他似乎另有心思。”
“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对陆厚朴,既要拉拢也要防范,你这次去北原,就是想让你在那里埋上几根钉子。”
“陆厚朴一向看重北原那地方,不然也不会把他的宝贝女儿扔到那里去,我倒是想看看哪里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