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刹那,原本坐在婚床旁、一动不动的新娘,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
齐逸心中惊疑,正想推开柜门,却越发震惊地发现,周遭一切如融蜡一般,变形、扭曲,迅速向下滑落。
藏身的木柜,摆满干果点心的圆桌,婚床、纱幔、屏风,所有一切全都消失无踪。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齐逸发不出声音,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感觉到四面八方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挤压着自己。
他清淅地感觉到,那股压力正在迅速收缩,就像某种原本是液态的东西正在干涸、凝固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听到了颈骨、胸骨被压断裂开的脆响。
透不过气了,心跳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齐逸竭尽全力也只能保持一丝理智,大脑越来越昏匮,已经完全透不过气了。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近乎停止跳动的心脏,蓦地暴躁起来。
一股气流自胸中炸开,在体内疯狂流动。
“呼~”
齐逸如同溺水后刚被打捞上来一般,喷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猛地吸气。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然后再次被震惊到了。
圆桌、屏风、纱幔、婚床,以及坐在床边的新娘,一切都在原处,没有一丝改变。
烛光摇曳,映衬得整个房间红彤彤的。但齐逸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气,只觉得那鲜艳的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他浑身寒毛倒竖,正欲抬手推开柜门,却听‘吱呀’一声。
婚房大门,打开了。
一个身穿华美婚服、身形颀长的男子,步入房中。
两名丫鬟搀跟在后头,一个合上门,另一个将端着的托盘放到桌上,盘子里摆着一把白玉酒壶和两只杯子。
却听男子和声道:“不用了,我屋中无需伺候,你们去歇息便是。”
两名丫鬟有些无所适从地对视了一眼:“可是,姑爷,合卺酒还没...”
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退下吧!”
两名丫鬟立马低下头,急步退了出去。
男子从木柜前经过,走到圆桌旁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只能看到侧脸,但齐逸还是被对方的颜值给冲击到了。
穿着婚服,很显然,此人就是今晚的新郎、国公府最受宠的九公子靳九思。
这位贵公子的长相,已经脱离了性别的桎梏,有种雌雄莫辨的独特美感。
温润如玉的面容,配上那清冷出尘的气质,令其自带一种令人难以靠近、只能仰望的疏离感。
齐逸以前觉得阿武和彦祖已经是女娲的炫技之作,此时才认识到,自己浅薄了。这位靳九公子,简直是女娲倾注了心血的杰作。
并且,声音还非常悦耳,不粗哑也不过份低沉。语气温和,也无半分豪门贵公子的傲慢。
不适感已荡然无存,今晚的关键人物也出现了,齐逸缩回手,打算先观望一下。
然而,这一观望便是一刻钟。
靳九思坐在圆桌旁,喜秤就摆在桌子上,但他却无半点要去挑起新娘盖头的意思。
又坐了片刻,靳九思终于站起来,走到纱幔前,双手横叠、揖了一礼。
“赵小姐,我乃将死之人,不愿累及无辜。”
“自今日起,你住此间、我睡书房,互不干扰。”
“你且忍耐一些时日,应当,用不了多久...”
停顿了一下,靳九思从怀里摸出一封信。
“我留了一封书信与你,待我死后,你若想留在国公府,我定会请父亲好生照顾你。若想再嫁,便取出此信,我已写明你我并无夫妻之实。”
说罢,靳九思将信放在圆桌上,正准备转身离去,如同雕像一般的新娘,终于动了。
她抬手拨开纱幔,站起身。
“你还是,不愿娶我?”
声音略有些嘶哑,语气中带着一种凄楚的乞求。
靳九思顿住脚步,嗫嚅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道了声:“抱歉!”
“你还是,不愿娶我!”
一模一样的内容,但语气却从乞求切换成了极致的失望。
靳九思不愿多纠缠,未作应答,径直朝门口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这位样貌出众、气质出尘的贵公子,突然停住脚步。
随后,他僵硬地转过身,抬起左脚踏出一步。停顿了两秒,再抬起右脚踏出一步。
齐逸眉头紧拧,目不转睛地盯着姿态诡异的靳九思。
对方分明是要离开婚房,为何又折返?还有,那像是卡顿的奇怪动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娘来到圆桌旁坐下,靳九思一顿一顿地走到桌旁,抬起右手,提起酒壶,往白玉杯里倒酒。但那只手却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挣扎着什么,导致酒水有大半都倒在了托盘里。
齐逸双眼猛地一虚,突然觉得穿着大红喜服的靳九思,那诡异的举止,像极了皮影戏里被操控的人偶。
“有劳夫君。”
新娘接过靳九思递来的白玉杯,语气冰冷地说道:“大婚,定是要喝合卺酒的。”
“喝了这杯合卺酒,你我才算行完大礼,正式成为夫妻。”
“婚仪礼数,妾身谨记在心。少做一步,都不算。”
靳九思也端起一只白玉杯,如同卡壳的机器人一般,僵硬地坐下。然后抬起右手,微微曲起。
藏在木柜里的齐逸,眉头一挑,目光死死盯着那位新郎倌后背靠近左肩的位置。
柜门仅留一丝缝隙,视野有限,加上靳九思先前一直右侧身对着木柜,所以一直没发现。
此时,靳九思整个后背对着他,这才看到其左侧肩胛处,附着着一片薄薄的红色之物。
齐逸伸长脖子,仔细看去。
“纸人?!”
新娘的右臂环住靳九思的右臂,新娘端着杯子送入红盖头底下,靳九思面容僵硬、眼皮抽动地将杯子凑到唇边,一对新人即将饮下交杯酒。
直觉告诉齐逸,那杯酒下肚之后,这位根本不想结婚的九公子会有危险。
‘嘭’!
齐逸撞开柜门,蹿到桌旁,伸手抓住附着在靳九思左肩胛处的纸人。
掌心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就像摸到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上一般。
他遏制住松手的本能动作,强忍着剧痛,狠狠抓住纸人。
‘嘶拉’一声,纸人被撕扯下来。
靳九思面容上挣扎扭曲的表情,瞬间转变成本能的恐惧。
感受到身体得到了解放,他立马就想收回被新娘环住的右臂。但是,新娘的反应显然比他快,并且力气也远胜于他这个病殃子。
“来人!快来人!”
靳九思被新娘扼住右手,挣脱不开,只得大声喊叫。
齐逸紧紧抓着纸人,但这鬼东西简直力大无穷。仅坚持了一秒,他就被纸人横拖着重重地砸向那只大柜子。
“婚、仪、礼、数、不、可、坏!”
新娘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中竟有种不可置疑的威严感。
新娘站起身,左手扼住靳九思的脖子,像提着一只人偶般,轻而易地将他拎了起来。
“夫君,吉时已到,快饮了合巹酒,莫要错过。”
新娘将杯子凑到靳九思唇边,靳九思死死闭着嘴,用尽全力踢踹了几下,终于将桌子踢翻。
然而,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无人察觉。
如果说外边的人因为宴席未散还有热闹之声干扰,没听到九公子的呼救,也没听到桌子翻倒的声音,那万山虎呢?
齐逸当即想起,自己先前仿佛进入一片压抑窒息的黑暗之中,但当他清醒过来却发现,其实一切都没改变,自己一直在柜子里。
幻术?
这个念头刚浮现,摔倒在地的齐逸,再次被纸人拖着,朝前方的柱子撞去。
那可是承重柱,底下有一圈花岗岩材质的柱基石,以他现在的角度撞过去,势必会头破血流,甚至折断脖子当场暴毙。
此时,最好也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松开手。
但齐逸并没有那么做,在即将撞到柱基石之前,他强行扭转身体,原地侧翻。避开坚硬无比的柱基石,撞上了柱旁的一只木架。
靳九思拼命抵抗,不能张嘴呼叫,只得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齐逸正想翻过身,借用身体的重量,先把纸人压住,却听新娘低喝一声:“斩。”
手中绽放出一道暗红色光芒。
刺~
齐逸掌心一痛,纸人自手中掠出。
齐逸连滚带爬站起身,低头一看,右手手心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左手虎口处,也被划开了一大道口子。
鲜血汩汩流出,一下子就蔓延到了手肘处。
纸人去而复返,这次的目标,是他的脖子。
齐逸双目一凌,想到了赵玉柔。
所以,一击斩首的凶器,并非锋利刀剑,而是这只恐怖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