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逸拍拍手:“元成,去将梅娘请过来。”
“是,大人!”
守在楼下元成,当即领命奔出院去。
梅娘还在她自己的灵犀阁,由朱安泰和苗英看着,跑不了。
在场众佳丽,登时错愕地抬起头,望向站在阁台上的俊俏小郎君。
“大人?”阮玉蕊惊诧道:“那小郎君竟是官家!”
“看上去也就十七、八的模样,怎能当得了官?”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冷美人贺贞儿,难得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气质宜人的香雪兰,微微侧头低声道:“也是未曾听说,咱们白帝城何时来了位这般年轻的官家?”
云芙蓉妙目骨碌一转,暗自嘀咕:“这年岁莫说贡士,秀才都未必考得,莫不是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塞进衙门里的吧。”
曲凌波愣了一下,愕然摇头:“不,谁说白帝城没有如此年轻的官家,昨日南城衙门不是来了一位小神医!”
“对啊!”露浓儿讶异地小嘴微张,见爱豆庄锦瑟一脸茫然,便凑到近前解说道:“姐姐,昨日杯莫停酒楼...”
“是了,应当就是那位智破冰粉奇案的小大人!”百里尘霜仰头看去,眼中盈起憧憬之色。
花魁娘子们窃窃私语,热烈地讨论起来。众人之中,当属苏锦儿最为震惊。
这个年纪最小的花魁,抬着小小的脑袋,眼神从错愕、惊诧很快转换成激动。她暗自握了握袖中粉拳,一双好看的美眸,再次弥漫起浓重的雾气。
炎景初蹭一下站起身,双目炯炯道:“已经有头绪了?”
齐逸摊开一早就让龟奴准备好的纸笔,手速飞快地写写画画。
炎景初站在一旁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点评了一句:“你这字,是跟狗学的么?”
前世,齐逸只在小学的时候上过几个月书法兴趣班,之后就再也没用过毛笔了。检验的时候,毛刷倒是用得很称手。另外,他只会简体,写出来的字,已经不单单是丑的问题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不堪入目。
“凑合看吧。”
“这...这如何凑合?”炎景初瞪大双眼瞧了半天,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
齐逸一口气写了十一张,不是写的多,而是因为纸小字大。写完后,他将所有纸张铺在八仙桌上,开始闭眼沉思。
炎景初知道他这是在梳理思路,便没出声打扰。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记忆会变得模糊。齐逸将自己速记下来的关键线索,一一写在纸上,一方面是避免记忆出错,另一方面则是在复盘。
十一位花魁娘子的口供重点,全都写下来之后,他便在脑海中将这些信息汇总,剔除掉无用的,留下的便是有效线索。
约摸五分钟后,齐逸睁开眼,思绪整理完毕。
“怎么样?是不是找到凶手了?是哪位花魁娘子?”炎景初迫不及待发出三连问。
“世子为何会觉得,凶手是花魁娘子中的一位?”齐逸反问。
炎景初眨了眨眼,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道:“你将那些娘子请到此间,一个一个地细细盘问,安排几名捕快将浮生居围了个严实,还特地让冬白在附近暗中观察,不就是怕凶犯跑了么?”
齐逸看着这位双眼闪动着睿智光芒的贤王世子,拱手道:“世子爷英明!”
“本世子看过不少奇案异事,对此只是略有些心得罢了,哈哈~”炎景初谦虚起来,随后又猴急地问道:“快说说,到底是谁?”
便听楼下大门打开,朱安泰与苗英一左一右挟着美熟妇梅娘,进入厅内。
“禀大人,梅娘带到!”元成复命。
齐逸冲炎景初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答案,很快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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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安泰与苗安见到炎景初时,立马拱手一礼:“小的见过世子爷!”
炎景初微微颔首,龟奴懂事地搬来一把椅子,将这位贵人请至上座。
围着茶案坐了一圈的莺莺燕燕们,见梅娘来了,立马起身喊了声“妈妈”,而后走到一旁恭恭敬敬地站好。
万山虎也搬了把椅子过来,但齐逸却示意他将椅子放到正厅中央,然后看向梅娘似笑非笑道:“梅司乐,请吧。”
二人离开灵犀阁,将一众花魁请到浮生居,梅娘想跟过去,却被对方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还让两名蓝衣捕快看着她。当时,梅娘心底便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时,那俊俏的小郎君没有亲呢地喊她一声‘梅妈妈’,也不像之前那般以梅娘相称,而是很正规地用了‘司乐’这个职位名称。这就足以证明,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平民老百姓对教坊司的印象,无外乎高级青楼,能进得了大门的若非权贵,便是有些才名的读书人。极少有人知道,不,应该说没人注意到教坊司乃朝廷所设,其内部管理人员是有职位在身的。
奉銮,教坊司主官,正九品。每城设一名,主管坊内所有事务。
司乐,无官身,属于吏员,每坊设一名,通常都是老鸨。负责经营管理自己所在的教坊司。每个月需将盈收上交给奉銮,每三个月还得提交《教坊司杂录》。
简单来说,就是将自己管辖的歌舞姬、清倌人、花魁、丫鬟小厮、仆妇龟奴,所有人的姓名、健康状况等事务,一一记录清楚,呈于上级。
在齐逸看来,奉銮相当于大区主管,司乐就是分公司职业经理人。
听到对方称自己为‘司乐’,本就面色煞白的梅娘,顿时双眼乱飞,慌乱之色溢于言表。
她强自镇定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有些嘶哑道:“世、世子爷这般贵客在,哪、哪有奴家坐的份儿。”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的炎景初,这会儿也琢磨出味儿不对了,虽然不知道齐逸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打配合他在行。
“诶,梅娘子这话说的,本世子又不是那种以势压人的混帐。让你坐,你就坐。”
梅娘无措地盈身一礼,局促地坐到椅子上。
“梅司乐,依你所言,月倚梦之所以失踪,乃是被举子吴钦拐骗。”齐逸走到炎景初身旁,双眼紧盯着梅娘,沉声问道:“回答本官,是,或不是。”
梅娘浑身微微一颤,有些茫然地看向不久还在跟自己调笑的小郎君,嗫嚅着殷红双唇,鼓足勇气颤声道:“恕奴家有眼不识,不知官家是哪个衙门的大人?”
“这位,乃是我们南城衙门新上任的小齐大人!”万山虎粗声粗气道。
“梅妈妈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隔了几天,就不记得我们这些粗鄙武夫了啊!”苗英阴阳怪气道:“也对,毕竟我等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捕快。不过,就算忘了,你们教坊司可是消息最灵通的地儿,不会连名震白帝城的冰粉奇案,都没听说过吧。”
一旁的朱安泰补充道:“还有三圣庙藏尸案,也是我们小齐大人一力破获的。”
“嗐!三圣庙藏尸?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没听说。”
“啊,我知道我知道,今儿晌午刚起床就听丫鬟们说什么三圣庙出人命了,死了好些个小孩...”
“天爷,竟有这等事?”
“是呢,我也听仆妇说起,不过具体如何却是不知...”
花魁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议论起来。
而梅娘则已双腿打抖,喉头不停地蠕动,显然是因为极度紧张导致的咽喉干涩。
“没、没忘,诸位差爷,奴家、奴家都记在心里的。”
“呵呵~”苗英冷笑一声,旋即脸色一沉,厉声道:“休要与我等当差的套近乎,大人问你话,速速答来!”
‘小火汁这变脸,绝活,当赏’齐逸心底默默给苗英点了个赞。
“是是是”梅娘点头如鸡啄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回道:“月、月儿走失一事,确是奴家监管不力。但委实是那吴钦可恨,诱骗了我那傻女儿...”
齐逸打断道:“何时发现月倚梦不在教坊司内?”
梅娘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六日前。”
“何时报的案?”
梅娘想也没想道:“就、就是当天去南城衙门呈报的。”
“什么时辰?”
“这个...奴家有些想不起来了。”
齐逸看着不明所以的妇人,抬手一招,万山虎当即从衣襟里掏出一本册子。
齐逸接过来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说道:“那本官就提醒你一下,报案时间酉时一刻,呈报人南城教坊司司乐梅嫣然。因南城教坊司花魁娘子月倚梦走失,寻其不见,遂呈报属地衙门。”
梅娘赶忙应和:“对,对对,就是酉时一刻。”
齐逸未去理会,继续念道:“七月二十二日,申时四刻,司乐梅嫣然前往南城义庄认尸,确定于南郊野林发现的无首女尸,便是南城教坊司走失的花魁娘子月倚梦。”
“酉时三刻,司乐梅嫣然当堂指认,以行乞为生的余忠良与小乞儿无名氏,乃杀害月倚梦之凶犯。”
衙门的堂事纪要中,只字未提老少乞丐是发现尸体并通知衙门的报案人。一起凶杀案,简单得只有‘起因’与‘结果’,至于中间的过程,竟被彻底忽略了。
齐逸从册中抽出一张只有a5大小的纸张,轻轻一抖:“这便是月倚梦被害一案的结呈书,余忠良与小乞儿无名氏画押认罪,而你作为本案苦主,签字盖印,认同这一审理结果。”
梅娘再次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张风韵犹存的娇好面容上,仿佛写着大大的懵逼二字。
齐逸将结呈书交给万山虎,万山虎大步走到梅娘面前,则将那要了老乞丐爷孙两条命的结呈书,展示给她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齐逸唇边掠起一抹冷笑:“那具女尸的头颅,已经找到。”
‘轰’的一声,梅娘只觉得耳中如有炸雷响起,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