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鬼物、妖异邪祟,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后,便能开劈一方由其操控的界。
普通人若被摄入其中,绝无逃脱可能,即便是薛寅和唐竟舟这样的武夫,也很难破解。
毕竟,偏科严重的武夫,崇尚一力破万法。
高品武夫全力一击,也能做到‘一刀破界’,但两名银燕翎卫都是五品,还没达到单凭物理输出就能搞定魔法的境界。
齐逸以为只有自己遭殃,被鬼新娘盯上了,但其实,薛寅和唐竟舟也各自被摄进由叶思锦的执念形成的‘界’中。
也遇到了纸人送嫁,并被控制住身体,不由自主地与鬼新娘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挑开红盖头,眼见就要与那鬼新娘洞房了,二人引爆气机,终于夺回身体控制权。
随后,便与纸人展开了激烈的缠斗。那些纸人看着脆弱不堪,实则锋利无比,好在五品武夫的身体很是彪悍,皮糙肉厚扛造的一批。要换成品级低一点的万山虎,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被绞成碎肉一滩了。
更令薛寅和唐竟舟头皮发麻的是,纸人虽能被一剑斩断、一掌击碎,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原样。
气力再盛,终有尽时。
更何况,人入界中,超过半个时辰,就永远出不去了。或被界主吞噬,或被界中阴邪之气同化,永远地沉沦其中,成为一具傀儡。
五品武夫的元神,比普通人更凝实、更强悍,但终究不是以锤炼元神为主的道门中人,无非就是多撑半刻一刻钟罢了。
搭档多年的两名银燕,虽是各自作战,却很有默契地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判断,与其在车轮战中消耗大量体力,最终被活活耗死,还不如在全盛状态下全力一战。
就在二人决定冒着此生无望突破、止步于五品的风险,准备引燃血气之时,界破了,二人自界中跌出。
‘这不可能!’
薛寅和唐竟舟心底同时产生这个想法,对齐逸破界的惊愕,甚至超过了获救的庆幸。
寻常武夫或许不清楚,但他们俩曾协助玄京寺、天策府,办过几起妖邪为祸的案件,知道只有道行相差不多、精通驱邪除魅的修士,才有破界之能。
但是,这个身形单薄堪比纸人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深藏不露的修士。
‘浩然正气’
唐竟舟猛然想起先前在国公府正厅,白色灵蕴沁入少年眉间的一幕。
“怎么了?!”
听到香案被砸碎发出的声音,万山虎大惊失色,立马冲了进来。
面色略有些古怪的齐逸,当即收敛心神,站起身冲万山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紧接着,元成也穿过前院冲进殿内,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穿着墨绿色与靛蓝色差服的汉子。其中两人,手里提着灯笼,以作照明。
“好大的胆子,竟敢毁坏神像!”
一个颇为浑厚的声音,拿腔作调地说道。
十几个汉子自动让开,一个身高约有185、满脸横肉的男人,眼色不善地扫了齐逸一眼。
不过,当他看到两位银燕时,那双往下耷拉的垂眼,猛地睁大。
“卑职见过两位大人!”
身着圆领缺胯袍、头戴黑色幞头的男人,毕恭毕敬地抱拳、躬身,向两名银燕各行了一礼。
薛寅看都没看此人一眼,反手一抖、收剑入鞘。
唐竟舟则面带笑容,和蔼可亲道:“免礼,你就是...”
“卑职是南城捕头,严崇康。”男人识趣地自报家门。
人群中,一个中等身材、长相精明的男人,跟着站出来抱拳行礼道:“卑职南城班头,孙进。”
“哦~呵呵”唐竟舟笑咪咪地点头道:“从今晚开始,你二人就不是什么捕头、班头了。”
此话一出,万山虎和元成当即对视一眼,然后朝这位京都来的银燕,投去感激的目光。
而严崇康和孙进则是浑身一僵,面上讨好的表情霎时消失,二人微微低头也对视了一眼。
“怎么?难不成,是陈知府派去南城衙门通传之人,没将巡抚大人的话带到?”
唐竟舟依旧是笑呵呵的,语气也是一派轻描淡写,但话里的意思,只要这二人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陈知府派去通传的亲卫,当然把话带到了,只是,这两个家伙不接受万山虎和元成取代自己的位置。
但他们不能说话没带到,那等同于蓄意挑起知府与巡抚的不睦。但要说话带到了,刚刚的自报家门又算怎么回事,这不等于打自己的脸吗?
孙进一双倒三角眼,骨碌一转,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道:“回大人,这差职顶替一事,还未下达公文。况且,此事也需由我家郑大人...”
“哼,笑话。”薛寅抬起下顎,傲慢地冷哼道:“区区一个地方捕头,换便换了,还需公文?”
唐竟舟接道:“你家郑大人,这会儿已经在察院里蹲大牢了。你若想找他,本官倒是不介意送你一程。”
轰!
孙进和严崇康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自己头顶,愕然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
陈知府特地叮嘱前去南城衙门传话的亲卫,不要提起郑迎松被押入察院一事。因此,这些当差的还不知道自家老爷,已经完犊子了。
来三圣庙的路上,这些人还在奇怪,陈知府差遣他们做事,怎么没知会郑大人一声。
闻听此言,一众差役、捕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纷纷压低声嘀咕起来。
“怎么回事?”
“郑大人犯了什么事?”
“不是吧,怎么会...”
薛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闭嘴!陈知府调用尔等,是来查案,不是让你们来嚼舌根的。一群大老爷们,叽叽喳喳,成何体统。”
九名绿衣差役、六名蓝衣捕快,共十五人当即被这位气魄惊人、且性情暴躁的银燕大人,给震住了。一个个赶忙低下头,像一群被吓傻了的鹌鹑。
特地向梁巡抚借来这两位,一方面是考虑到有妖邪作祟,以万山虎那两下肯定不够看,得找高手保护自己。嗯,以结果来看,其实是自己保护了这两位。
另一方面则是狐假虎威。用这两位‘锦衣卫’的威名,给南城衙门那群干啥啥不行、搞钱第一名的烂人,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
目的超倍达成,两位银燕太给力了!
齐逸感激地看向薛、唐二人,微微颔首。薛寅还给他一个更为感激的眼神,而唐竟舟竟然冲他眨了下右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什么情况,不会是背背山吧?虽然你长的不赖,但哥真不好这口啊。如果是靳九思的话...呸,想什么呢...靠,那个九公子果然有毒!’
“咳咳~”齐逸赶忙摇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若有人想追随郑大人,或不愿屈尊在南城衙门当差的,现在便可自行离去。”
开什么玩笑,郑迎松都蹲小黑屋,很快就要被‘双归’了。这帮家伙哪有什么忠诚可言,怎么会追随一个失势的前令官?
至于这身差服,可不是想脱就能脱的。
大启律法,男子年满十八就得服役,比起窑役、兵役,修水渠、夯官道之类的苦活累活,差役可好太多了。而捕快们,则是不愿脱。虽然衙门给的薪银不多,但架不住油水丰厚啊。
“一个个刚才不是说的很起劲吗,这会儿都哑巴了?”薛寅没好气地厉声道:“齐行首问你们话呢,怎么不吱声?”
一听这话,一群差役、捕快们,越发不敢动了。全都老老实实低着头,生怕自己被这位新来的少年行首,当做杀鸡儆猴里的鸡。
“这么看来是没人想走喽?”齐逸再次询问,见无人应答,这才抬手招了招:“交待你们带的纸笔呢?”
两个年纪跟元成差不多的年轻差役,赶忙将纸笔双手奉上。
齐逸给元成递了个眼色,小子还算机灵,立马上前接过纸笔。
“开始办案”齐逸沉声道:“元成,你负责记录。待会儿验尸之时,我说什么,你写什么。”
“是,大人!”元成很上道地尊了一声。
‘验尸?哪来的尸?’...差役、捕快们面面相觑,满眼茫然。不过,很快便有人吸了吸鼻子,察觉到血腥味。
这些人全都站在大殿门槛外,门内又站着两位银燕和齐逸,挡住了不少视线。再加上殿内油灯先前被剑气与掌风熄灭,只能凭借两盏灯笼的光线,看到那尊高大的三圣娘娘像,双手断了。
齐逸指了指提着灯笼的两名绿衣差役,随后又点了两人:“速将殿内所有油灯、烛火点燃。”
来三圣庙的路上,这些差役们都猜测新上任的行首,肯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没成想,却是个瘦得一阵风都怕被刮跑的小子。
于是,差役们又以为这小子肯定镇不住严捕头和孙班头。结果,两位京都来的银燕大人都对人家客客气气,还一副很看重的样子。
‘此人肯定大有来头,否则,怎会得梁巡抚赏识,年纪轻轻便委任行首一职’差役们心底不约而同得出这个结论。
听到新任行首发话,四名绿衣哪敢不从,赶忙提着灯笼、掏出火折子,快步走入殿中。
“啊啊!!”
四名绿衣飙出了这辈子最高的音,尖叫着逃至门口。
“死、死人了!”
“好、好多死小孩”
齐逸冷着脸扫了四人一眼:“胆小如鼠,怎么当差的?”
四名绿衣脸都吓白了,其中一人嗫嚅着双唇,哆嗦着解释道:“小、小的,也没见过,这、这么多死尸...”
“身为差役,最常接触的难道不正是案发现场吗。”
齐逸面色一沉:“受害者死状再如何可怖,身为执法者的我们,即便心中抵触、害怕,也不可对受害者不敬,更不应抱有畏惧之心。”
“何况,那都是未满十岁的孩童,你们,在怕什么?!”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行得端,方能坐得正。”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