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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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宿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祁郁行无论有多忙都会放下所有事务回祁家陪长辈。

碰巧遇见那日正是旧历九月初一,黎宿与祁郁行有了短暂的实质性对话。

祁郁行了解黎宿刚从外家出来,要去都轩阁找妈妈,她状态看起来实在太糟糕,又没打伞,祁郁行便提出要送她一程。

黎宿觉得是世交情分和旧年那一份歉意在作祟,才使祁郁行心软走下神坛,说出了要送她这番话。

跟当初一样,看她可怜。

祁郁行那辆银色宾利就堵在前面那条繁华的商业街上。

他架着伞,伞面大半倾斜向黎宿,雨势不大,却湍急,他肩膀处的衣料和衣袖被雨水洇湿,而黎宿穿的那条裙子,布料轻盈,被溅起的水花打湿,沉甸甸地随风翻飞。

两人走在白茫茫的路灯下,嘈杂熙攘的人潮里,因着有一定的年龄差距,没什么共同话题,也不是话多的人,一路都默着,直至走到被堵停在马路牙子旁的宾利。

祁郁行看了看路况,前方的交通事故快处理好了,他抬手敲响驾驶座的窗户,司机眼疾手快地关闭车内音响,解锁下车。

祁郁行移伞护着司机和黎宿,不让他们淋到一滴雨,任由自己被雨淋着。daqu.org 西瓜小说网

黎宿静静地看着祁郁行,祁郁行开口交代司机:“刘叔,你送她去都轩阁。”

“好的,大少。”

刘叔应下后,稍有疑惑地侧眸望了眼黎宿,祁郁行拉开后车门,先让黎宿坐进车,转而去后备箱拿了两样东西给她。

一把家族定制长柄伞,一件用纸袋装着的黑色翻领夹克。

车内有祁郁行身上香味,似雨后森林扩散在树间雾里的清木香,干净,微涩,好闻到不可救药的沉迷。

黎宿征了好一会儿,听到祁郁行对她说:“你的外衣湿了,现在不换的话容易着凉。车玻璃贴了防窥膜,你放心。”

祁郁行和刘叔站在车外,背对着,黎宿在车内快速将半湿的开衫脱下叠进纸袋,穿上他给的外套,然后落下车窗。

祁郁行听到动静,转过身:“好了吗?”

黎宿靠近车窗,轻回:“嗯。”

祁郁行拍了拍刘叔的肩膀,刘叔会意上车,祁郁行在后车座的窗口弯下腰,用一种长辈对待小朋友的口吻跟她说:“刘叔是哥哥家的人,他会送你到都轩阁,别怕。”

窗沿细小的雨点飞溅到脖颈的肌肤,微凉,黎宿放在膝上的手指紧了紧,一双清澈湿润的眼睛里似有碎光闪烁。

她仰头看他:“我不怕,麻烦祁哥哥了。”

她像只迷了路的兔子,蜷缩在森林某个角落里,小脸被冻得苍白,眼尾,鼻尖微微泛着红,无辜而又惹人怜惜。

祁郁行的心有些软,他抬手轻轻地揉了下她的脑袋,唇角的笑漾满了温柔:“能帮到十一是哥哥的荣幸。”

到都轩搁时已过七点半,比约定时间迟了半小时。

黎宿向雅间内的众人解释了迟到的缘由,除了慕之和满脸郁结,拗着气不怎么搭理她外,其余人嘴上都说特殊情况能理解,对她的态度全程保持适中也摊明。

但黎宿心里清楚,她这次迟到的行为把之前用奖项与口碑累积起来的好感全都败得烟消云散。

黎宿感觉自己像一本随意供人阅读的书,而余秋暖是那位创造她的作家,绞尽脑汁搭尽人脉,将自己最出色的作品往更高更大的舞台推。

“小宿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有灵性,天资最好的。她从七岁开始接触舞种,这九年来没缺席过一天训练,无论是什么形式的比赛,她都是拿奖拿到手软的那个。”

余秋暖着一身宽松的绿色长裙,化了淡妆,秀发低挽,孕四月,已经开始显怀了。

余秋暖的手落在腹部轻抚,又柔声开腔:“要不是这小家伙来得急,我都要同老唐商量来上京发展,继续指导小宿了。”

这次带有目的的小聚,如慕之和所愿,黎宿加入了国区最出名的金牌舞剧团,也就是郑轻墨所在的那个。

郑轻墨很快就在她的指导老师杨玉洁那里得知了消息,给她发来了一条祝贺短信。

近十点,雨已经停了,黎宿将老师们一一送上车后,与慕之和站在走廊风口处。

慕之和心里欢喜,打电话告知黎知怀此事,又扯了会儿其他,黎宿静默在一旁,提着纸袋,拿着长柄伞,身上的外衣是她出家门时穿的那件白色开衫,刚在包厢里被空调暖气烘得半干,但还是有些湿意。

黎宿低眸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心想:该怎么还给他呢?

想见他,好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慕之和打完电话,手触到黎宿的衣服时,皱起秀眉:“怎么过来的?”

“……打车。”

黎宿撒谎,下意识握紧伞柄,把上面那个清晰立体的‘祁’字藏在手心里不被发现。

慕之和问:“姥姥今日找你过去有何事?”

“黎也入学世德,让我照看着些。”

黎宿还未提接送的事情,慕之和就已经多想了:“黎也为何会入学世德?就算你姥姥姥爷要回国定居,那也应该是回里深。”

“我不清楚其中。”黎宿说。

姥姥是上京本土人,而姥爷祖籍在里深,姥姥嫁给姥爷后没有随居里深,选择留京继续执业,就算后来分开又和好,两人也是异地相处。

慕黎也出生那年,恰逢姥姥到龄退休,姥爷浪子收心,两人有意借助孩子在晚年修复夫妻感情,便不顾二姑和三舅三舅妈反对,执意带着新生婴儿去最初的相识相爱之地——美国。

姥爷斥巨资在美国修建了一座中式宅院,依山傍水,有带领发展家族之意,便取名:慕公馆。

黎也从小就跟着姥姥姥爷住在美国,听三表姐说,幺妹是姥姥姥爷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不舍把她交给任何一个人养育,他们去哪就把她带到哪去,惯性如此。

特别是姥爷,大房二房三房那些儿女给他添了那么多孙儿,他不见得要抱一个回主宅教养,一心扑在黎也的成长上。

三表姐还说:“老爷子再怎么重男轻女,也轻不到慕黎也头上,她啊,命太好,生对时候不说,还冠了慕姓,系在了解家,两家背后的万贯家产和滔天权势够她此生无忧了。”

原以为这句话有夸张的成分在,姥姥姥爷再怎么宠爱黎也,也不会过分放纵她,任由她性子行事,应该也像他们一样时常被制约束缚。

黎宿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到了入学那日,慕黎也真就在那个黎宿认为很庄重的家里,耍起了性子,还闹绝食,说什么都不肯去学校,一直赖着拖着。

姥姥打电话让黎宿过去劝,黎宿放学后,去解家宅问慕黎也为什么不愿去学校。

慕黎也说学校里有她讨厌的男生,那男生揍过她,还骂她是小洋人,普通话都说不好,她要留家里练会拳了再去学校。

听着有那么一丝的离经叛道,重点是三舅三舅妈知道后,不管姥姥姥爷的反对,居然同意了慕黎也留在家,夫妻俩放下公务一周,留在家里手把手教女儿打架和怼人,把姥姥姥爷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我看你们两个非得把我孙女养成霸王才罢休!”

“霸王霸王,爷爷你总把我形容成猴子,猴子毛那么多,人家明明是个白白净净的美女。”

京宜点了点慕黎也的鼻子,笑着纠正道:“笨蛋美女,称大王的才是猴子。”

“那称老子的呢,爷爷和爸爸老是老子老子的,是想显摆自己读书的多……唔。”慕黎也被京宜捂住嘴了。

姥姥姥爷没眼看,又拿爱子爱孙没辙,只能摆手任由他们去。

黎宿想,三表姐说得好像是真的。

姥姥姥爷偏爱黎也。

隔星期的周一早上,已经正式入秋了,风很大,吹得落叶乱飞,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校门口四周走动,黎宿站在刻有校标校名的大理石前。

姥爷牵着慕黎也从车里下来时,黎宿向他们走过去。

慕黎也跟黎宿穿着同款正统校服,看到黎宿,弯起眉眼,声音脆生生的响亮:“姐姐!”

黎宿对慕黎也浅浅地笑了一下,转看慕老,生疏的熟悉称呼:“姥爷。”

慕老一身唐装,淡淡地“嗯”了声,没看她,把红色刺绣书包给慕黎也背上,并一字一句的叮嘱着,生怕慕黎也没听进去:“昨日同你说的莫忘了,在学校不许在老师面前耍小聪明,不许跟同学打架,放学了去找你十一姐回家,要不就跟车回……”

“知道知道,爷爷,您再啰嗦,我们就要迟到了。”

说着,慕黎也握上黎宿的手:“姐姐,我们走吧。”

黎宿被牵着走了两步,回头看,慕老已然换了一副神情,不温不慈,深深看了眼她后,说:“照顾好妹妹,有事及时给主宅打电话。”

进校门,行至小学部,黎宿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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