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江城,柴家书院。
“欧欧,去玩喽!”
“等等我。”
一群小孩快速的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又跑又跳的离开了书院。
随后走出来的是一群稳重多的了的少年,眉飞色舞,谈笑间慢步离开了书院。
最后是一脸严肃的八字胡老师走了出来,还叫住了两个学生,慢条斯理的教训着。
角落里赵商懒洋洋的靠着墙壁。
这个教书老师,是一个秀才,姓言,一旦讲起大道理,就滔滔不绝。
赵商干脆整个背部贴在墙上慢慢的等。
过了好一会儿,杨瑞推了推赵商:“别偷懒了,秀才走了,该我们进去收拾东西了。”
赵商,杨瑞,都只是柴家书院的书童,说是书童,实际就是下人,只不过年纪轻巧,卖相不错,就被打发来了书院。
赵商活动了一下身体,也不敢怠慢,跟着杨瑞快步进了书院内。
他们的工作是收拾好废弃的纸,没有摆放好的笔和清理四溅的墨水,在明天开堂前讲需要的纸笔规整的摆放好,就是他们的工作。
工作量并不大,但要很细心。
赵商就是顶替之前一个粗心没有摆放好纸笔的书童才来到这里的。
每月六十文的赏钱,体面的打扮,是许多同龄人羡慕的工作,也是赵商的父亲辛苦替赵商找到的差事。
“唉,真是羡慕这些少爷,都快二十岁了还能待在这里每天只是写写字,画画画,不像我们,才十岁出头,就要……”杨瑞习惯性的抱怨着,但是突然愣住,身子躬了下去。
屋子内竟然还有一个少年眉头紧锁,在写些什么,听见人声才停住笔,冷冷的看过来。
“从宣少爷。”杨瑞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商一惊,也跟着低下了头。
心中很是惊讶。
柴从宣,可是这一辈中了不得的人,据传有仙人根基,可纳气乘风,修习仙人之道,这些都是赵商和杨瑞从书院里面的柴家学子那里七零八碎听来的,都只是传闻,但柴从宣的身份却是特别,这是大家都能感受到的。
赵商只知道柴从宣和柴家弟子都是分开学习的,其本人也只见过一两次,每一次都有壮硕的护卫前呼后拥的保护着,因此赵商对于这个说法也有些相信,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柴从宣年纪不过和赵商杨瑞二人相仿,十一二岁,但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此刻两根眉毛近乎竖起,将笔一掷,“啪嗒”一声,吓了赵商和杨瑞一跳。
“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练练字,也被你们扫了兴致,哼。”柴从宣将自己写的东西撕了成一片片,这才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柴从宣经过赵商身边的时候,赵商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赵商也曾观摩过府中武林高手,护卫们练拳时的景象,虎虎生风,奔走如风,但那风,是快速奔跑或者挥动拳头后身体带动起来的劲风,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而柴从宣虽然气冲冲的朝着外面走,速度也不快,但却给了赵商一种“风”的感觉,好像那柴从宣,本身就是风一样,轻柔而飘忽不定。
等到柴从宣走远,赵商和杨瑞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发现杨瑞眼神中也有一种莫名的惊奇感,便知道刚才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种飘忽自然的感觉,是真的不能再真,奇得不能再奇了。
杨瑞拍了拍胸脯:“真是吓坏我了,原来是从宣少爷在这里练字,小商,我刚才感觉从宣少爷的身子好像一道风一样,莫非真的像是传闻中的那样,从宣少爷……”
“嘘”赵商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乱嚼舌头,你忘了上次大少爷只是随便说了两句,就被那惩罚了吗?跪在宗祠那边一天一夜,都直接昏了过去。”
在柴家,柴从宣是非常特别的,甚至下人们有时候说老爷的坏话,惩罚都不如嚼柴从宣的舌头来得严重。
杨瑞脸色一白。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快点儿收拾吧。”
不过刚刚收拢几张废纸,杨瑞嘴碎的毛病又犯了:“你说这溪江城这么大,怎么就碰不见一个神仙呢?要是能让我遇见神仙,我就要让神仙满足我一个愿望,让我成为武林高手!”
一说到武林高手,杨瑞把废纸卷成一团,忍不住挥舞了两下,还自己配了音,模仿兵器挥舞的声音。
但是突然杨瑞脸色一变:“遭了!”
然后杨瑞可怜兮兮的看着赵商:“小商,商哥,商大哥,商大大哥”
赵商一拍脑袋,一副苦恼的样子:“唉,好吧,去吧去吧,不过明天我要吃一个肉包子。”
杨瑞立马拔腿就往屋外跑:“明天给你吃两个,大的!”
赵商露出一丝笑容。
做柴家书童,已经有半年了,这半年来,每个月的初一,初六等几天,杨瑞都要去偷看柴家的人练武。
这原本是一个大忌,但是偏偏一直有一个大侠梦的杨瑞无意间发现了一条小道,可以躲到一旁看人练武,于是每到练武的这几天,杨瑞都要偷跑去看,整理学堂书院的事情,就交给赵商一个人做了。
不过柴家的子弟,除了小孩之外,有十二三岁,就礼貌懂事,只需要收拾几张废纸就好了,工作量并不大,一个人也没什么。
赵商走到了柴从宣之前的桌子边上:“这柴从宣,应该是那言秀才在训斥那两个柴家学生的时候偷溜进来的,不知道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和一般的贫苦人家不同,赵商的大哥,也是苦读寒窗。
不过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养一个书生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所以赵商和二哥三哥都从很小就赶出来找活做补贴家用,唯一的好处就是耳濡目染,赵商认得不少的字,在书院这段时间,更是一直在偷偷学习。
柴从宣虽然撕毁了整张纸,但还是有几个字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嗯?”原本赵商只是准备看一看柴从宣的字写得怎么样,但是突然却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言秀才最近教的是《青山居士源著》,年纪大一点的教的是《说马篇》,年纪小该是《为子篇》,可是我记得没有这几个字啊?”
赵商一直在偷偷学字,这些练习默写过的纸虽然要被拿走集中销毁,可是在清理书院的过程,赵商总是偷摸的学着几个字。
赵商,一直幻想着自己也有一天能够背负箧笥,踏上进京赶考的路。
所以一直努力的在偷学。
教书先生今天教的是什么,是哪些,赵商也算是了如指掌了。
“看来这柴从宣恐怕掌握了另外的学识,大哥说了,要腹中有诗书,才能去考取功名,而第一步,就是来者不拒,什么都学,这篇新文章我可不能放过。”
赵商立马动手,将被柴从宣撕碎的纸都收集了起来,藏匿在胸中。
私藏文卷哪怕是废纸,只要被发现,就是重罪。
但赵商已经在柴家书院混迹了半年之久,熟门熟路,和查验的人也已经熟悉了,而且虽然家规严厉,但实际上几张废纸,除了擦屁股之外,柴家的下人也实在不知道还能用来干什么,所以实际上并不严厉,只要不张扬,被主家的人知道就好了。
收好了废纸,赵商将书院打扫干净,整理规矩,这才带着废纸锁上门,将废纸送到了柴家大院中处理垃圾的地方。
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坐在台阶上,抽着烟看着赵商走过来:“呵呵,又是你一个人啊?”
“杨瑞那小家伙,仗着比你先进府,每次都让你来送废纸,要我说,你给他两拳,他就自己来了,你可别下不了手,你这样迟早要被人欺负的。”
赵商只是笑了笑:“有达叔你在,谁敢欺负我?”
达叔用烟枪敲了敲赵商的脑袋:“小家伙,油腔滑调的。”
达叔故意板着脸:“是不是私藏文卷废纸了?”
赵商扒拉一下眼皮:“你猜?不管你了,上厕所去咯。”
“臭小子,”达叔笑骂一声,也就没有再管赵商了。
赵商没有回宿舍,而是先去了茅房,此刻太阳开始西落,还有一些光彩可以看字。
到了宿舍,人多眼杂,赵商可不敢当众拿出来,更何况在厕所里面还可以“毁尸灭迹”,自无不可。
拼凑这样被撕碎的文章,对别人也许很难,特别是藏在胸口,墨迹化开了一些,但对赵商来说太轻松了。
无他,手熟尔。
但是很快赵商就露出了迟疑之色。
“屏息凝神,抵足盘膝,正身昂首,致气顺而心宁,则呼气三息,吐气五息,反复三十六次,则气沉丹田……”
赵商有些懵了。
这是什么?
不是赵商习以为常的子语之类的说教、不是故躬耕养德这样的文章,根本就不是赵商背惯了的经典巨著的一种,而是一篇不知所云的东西。
“不管了,偷都偷出来了,先背下再说。”
赵商想着,就算自己不动,等到过节书院放假,自己回家请教大哥就是了,天下间,就没有大哥不懂的文章!
赵商背完了全文,不过一百余字,但赵商已经感觉到了意犹未尽,但却又有一种完备无缺的感觉。
“真是古怪。”
赵商吐出一口浊气,再三默诵印证,确认自己背下了之后才用这纸擦了屁股,剩下一部分没有用到的则是撕成纸屑,扬撒在粪坑里。
等到赵商回到宿舍,已经暮色浓厚,杨瑞也早就回来了。
“咦,赵商,你又去蹲茅坑去了,哇!你这是蹲了多久,好大一股子味儿。”
赵商褪下外衣,罩在了杨瑞头上:“哈哈,你喜欢闻那就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