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战况吃紧,南城的守将姜勇率军赶来支援。
“情况如何?”
“疯了,这些北地军全都疯了!这么不要命的打!”福其通浑身是血,气愤地咒骂道。
姜勇望向四周,东城的安西守卒已无不带伤者,几乎人人挂彩,地上更是尸横一片,安西兵、北地兵的尸体互相垒在一起。看样子北地军已经攻上城墙,又被打退了。
“是谁领兵?不会是那个房守功吧?”
“除了他还能是谁?你瞧瞧,北地军不过四万人马,后面的督战队就有五千人,八去其一,他是不是疯了!”
“他人呢?”
“带兵攻上城头了一次,兵少,被我杀退了。现在正在亲自推着那攻城槌呢!一个大将不去统兵,想着法和我玩命!呸!老子要是…”
福其通似乎在他手上吃了亏,此刻说起来骂骂咧咧,没一句好话。
姜勇望着满地的尸首,叹了口气:“这死伤太重了,喊话吧,让双方兵士暂歇一会儿。”
福其通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没喊吗?他就是不听,攻城槌都是四辆轮着撞,我真想冲出去…”
姜勇拍了拍福其通:“好了,你带人先下去歇一会儿吧,我来守会儿。”
福其通骂骂咧咧地招呼着城墙上的伤兵,下了城墙。城上城下的守卒,皆换成了姜勇的南门守军。
“房将军在何处?我乃安西姜勇,还请一叙~!”
房守功听到城墙上的喊话,吩咐了一声“继续撞!”随即从城门边退了出来。
双方同时示意麾下士卒暂停攻击。
“原来是姜将军,久违了。”
“房将军乃北地名将,现在却不恤士卒,致死伤累累,颇为不智了!”
房守功定定地望着姜勇:“安西要降?”
“……”姜勇没了话,被这四个字憋死了。
“安西要降?!”房守功又问了一遍。
“此乃…乃王爷之意…”姜勇没了底气,降字不论在何处,对于战将而来,都是耻辱。
房守功转身对着身后遍体鳞伤的北地士卒大喝了一声:“安西要降!!!”
无数北地士卒咬牙切齿,瞪红了眼眶。
许多人或许家中世代为兵为将,祖祖辈辈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北夷人的手中。安西和北地本为唇齿,现在安西竟然要降北地,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忍受?
“誓死不降!”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有些稚嫩,听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一石激起千层浪,声浪自前向后,人人高呼不降。
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不降,那我们该怎么办?”房守功的眼中,似有滔天的怒意。
“战!”
第二轮攻城开始了…
凤城北门,金宵手持铁枪,在北门外来回策马飞奔:“城上的安西军,都给我听好了!”
“三藩之中,我知道安西最苦,和北夷交战最为频繁,你们…劳苦功高!”
“我不是别人,乃是北地世子金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们安西今日守不住,我来替你们守!”
三句话说完,金宵没指望会有回应,调转马头,向着赶来的北夷军冲了过去。
旌旗猎猎,“金”字大旗紧随金宵身后,再后面的,乃是一万名北地士卒,冲锋陷阵。
季四郎在城上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摇头苦笑:“东城攻,北城守…北地有个好世子啊…”
金戈铁马,犬牙交错。
呼延兰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不出他所料,北地的动作太快了。得知安西王身死的消息,第一时间派大军赶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动作引起了他们的敏感…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北地的一万兵马就在眼前,拿下凤城,还得先击溃这支北地军才行。
北夷有三千骑卒,还未来得及向两边分散骑射,金宵就已经冲进了军阵里。
一杆铁枪,抡起来虽不如李耀阳和提巴诺的大枪威力骇人,但也不是寻常士卒能招架得住的。
鲜血洒在了这漠北之地,哀嚎四起,北地兵虽只有一万,但是第一时间对上了北夷兵,倒也不落下风。
“那是谁?”呼延兰老远就见到了金宵,万军之中,唯有他勇不可当,肆意冲杀。
“那是…北地的世子。”身边有认识的人,一眼就认出了金宵的身份。
“金宵?就是那个曾独率十余人,就破了我三千北夷勇士的金宵?”呼延兰想了起来,这小子早年间在北夷也是名声大振的人物。
要知道,北夷兵马本就强于大启的兵马,不论哪一支,单兵厮杀,北夷兵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北方的恶劣气候,能适应并活下来的,皆是强者。
“别管他,留下两万兵马,缠住他们,我们绕过先拿下凤城!”呼延兰分得清轻重缓急。
很快,四万北夷兵分为两拨,一拨徐徐包围住了一万北地军,另一拨则跟随呼延兰绕开战场,直奔凤城而去。
“世子!”
“我看到了,有马的随我来!”
金宵冲锋在前,当先破开重围,杀向了凤城。身后北地骑卒,只有寥寥数百人紧随其后,荡开了包围。
外围游荡着一些北夷骑兵,见状连忙跟了上来,弯弓引箭。
几轮箭雨之后,北地骑卒只剩了几十人,紧紧跟在金宵的身边。
北夷兵马绕阵而行,根本没有金宵直来直去的速度快,被金宵领着几十人抢先赶到了城门边。
“城上的,我金宵就在这,要放冷箭可得趁早啊!”金宵抬头对着城门上高声喊道。
季四郎伸手拦下了一众守卒,唯恐有人失手射了箭:“先别动,再看看。”
没一会儿功夫,呼延兰也领着大军来到了城门边,两万大军横中一拦,挡住了远处战场的厮杀。
金宵也看不见远处自家北地兵马的战况,几十人就这样赤裸裸地对上了两万北夷兵。
“北地世子,身份如此尊崇,却也亲自陷阵厮杀?”
“既知我名,还不快滚!”金宵一点客气话没有。
“哼,狂妄,我看现在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呼延兰也被激怒了,伸手一挥,数百名骑卒出阵,向着金宵等人冲杀了过来。
金宵猛勒缰绳,战马扬起前蹄,仰天长嘶:“怕你的不是好汉!”
几十对数百,原本没有悬念的一场厮杀,硬是被金宵杀了个对穿,冲杀出去,又杀回了城门边。
城门紧闭,金宵身边已空无一人。
数百人,折损了一大半。
“还敢来吗?”呼延兰冷笑着问道。
“来!”
第二轮冲杀,金宵再次只身返回,这次真的是只身返回,连身下的战马都被刺死,他是两条腿奔回来的。
北夷骑卒又损失了数十人。
金宵一身盔甲,烈阳之下,熠熠生辉。独自一人屹立在吊桥边,昂然望着北夷军,丝毫不惧。
“上!”呼延兰没了耐心,这样的人,只怕就剩了一杆枪,他也要把枪插立在城门外。
见得多了,没啥意思,纯属浪费时间。
近百名骑卒再度冲锋,金宵正要迎上,身后传来厚重的城门声响。
“哈哈哈哈!凤城开城门啦!”呼延兰癫狂地大笑着。
六年前,他曾夜袭攻入凤城,可最后却被赶得仓皇北顾;六年后,这城门自己打开,来请他入城!
一雪前耻!
金宵数番冲杀,早已力竭。他不是江湖高手,也从不向人夸耀自己世子的身份,遇到不认识的,都说自己只是北地一武夫罢了。
能坚持到现在,早已远胜他人。
“武夫…马革裹尸…”金宵喃喃自语,身形摇摇欲坠。
“驾!!!”
两匹战马一左一右,从金宵的两侧冲了出去,随后,数不清的战马冲了出来,马蹄声踏得吊桥都微微摇晃,护城河的水震起一丝丝涟漪。
金宵嘴角微微含笑,终于支撑不住,软倒了下去。
一只大手在后面轻轻地托住了金宵:“扶北地世子入城歇息!”
冲锋而出的安西骑军,撞进了北夷军阵。北夷军没有防备,被撞得人仰马翻。
呼延兰大吃一惊:“你们!”
“宵小贼子,安西王已死,此城当归朝廷所有,岂容尔等撒野!”
金宵最后强撑开眼睛,就见到一名雄壮武将,拖着一把春秋大刀,冲向了北夷军阵…
庆观十三年暮春,北夷四万兵马,于凤城被北地、安西两路军合计近十万众,杀得大败。安西全境,自凤城始,尽数归于朝廷掌握。
呼延兰只带了数百人,再次仓皇北遁。
一路上,呼延兰脸色铁青,六年前的那一幕,如今竟然再次上演了。本以为凤城唾手可得,没想到又出了金宵这个变数。
“好…好狠!派世子来凤城‘送死’!好大的手笔!”
呼延兰不知道的是,‘送死’一举,乃是金宵自己的性格使然。
金宵率军返回归城之后,北地王见到自己那伤痕累累的宝贝儿子,也是人生第一次哭得肝肠寸断。
“爹…哭什么,守住了。”金宵憨憨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
“好…好啊…我儿英勇,守住了,守住了…”
就在呼延兰疲于奔命的时候,黄沙骤起,待风沙渐定,马前站着七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