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观四年夏,大启文相周子儒携羽林军三十万,东鲁军五万,与楚湘世子葛辞风的二十万楚湘军战于望城。双方伤亡惨重,尸横遍野,江水都一度为之而染红。直到后川蜀郡主彭婴儿携十万川蜀军赶到望城,双方遂各自罢兵,各守疆域,这一守,便是两年。
三年了,赵易执已习惯了这个世界,也习惯了自己的皇帝身份,一举一动间,尽显从容,王者风范显露无疑。朝廷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如果要说有,那便是太保钱镇去世,举国哀悼。至此,太师,太傅,太保,三公之位全部虚席以待。
又是夏季,烈日当空。
“看来不论什么时候,这金陵城,都是一如既往地酷热啊。”赵易执摇着蒲扇给自己打风,苦笑着说道。
“陛下稍待,老奴这就去唤人来为陛下打扇。”王振良献殷勤说道。
赵易执挥手道:“罢了,大夏天的,也别难为她们了,那些姐姐们也不容易,姑娘家家的。”堂堂一国之尊竟称呼宫女为姐姐?简直荒谬!可王振良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三年前,陛下假死复生,那时陛下虽有明君之相,可行事也太过古板,甚至比起先皇仍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倒是好很多了,王振良说不上来好在哪里,只是觉得现在的陛下,更容易亲近一些。daqu.org 西瓜小说网
殊不知三年前赵易执刚来到后世,并不知道皇帝是何模样,一言一行都照后世的电视中模仿,甚至于每每自称都只敢称“朕”。三年过去,熟悉了才知道,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规矩,皇帝也是人,不必每时每刻都得那么端着。
“周子儒还在那守着呢?军粮都还够吗?”赵易执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其实皖城情况他都知道,甚至清楚到周子儒每天几时吃饭,几时上厕所,赵易执都一清二楚。只是他现在觉得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只是闲得太闷,随便聊聊罢了。
“陛下,这都守了两年多了。何止是周相啊?忠意公,武定公都在那呢!可热闹了!”王振良笑着说道,南淮,东鲁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民力渐生,去年不仅大丰收,还新募兵十万有余,都交由钱宁在京城外操练,粮草兵马,都无需担心。
武定公便是易小刀了。前年望城大战,两方罢兵之后,赵易执就东鲁之事论功行赏一番,赐封易小刀为武定公,爵位上已经是和李定星平起平坐了。当初的那个易府宅院,也换成了一个大园子,位于东门附近。便于易小刀出城往南淮“串门”。
这一番东鲁之事的论功行赏,更是刺激到了周子儒的内心,他现在大有一股不破楚湘誓不回的架势,扎根皖城,和葛辞风不死不休。
赵易执心念一起,千山万水瞬息而过,瞥了眼天柱山。大白天的,易小刀和李定星两人靠坐在澡盆中,悠闲地泡在凉水里,抵御夏日炎热。
“呵,倒是会享受。”赵易执忍不住笑了起来,待看到军营外的密林中,坐在树荫下的何月儿时,赵易执脸上的笑意慢慢收去,轻轻叹息一声。
何月儿被阴四子中的“风如晦”三人掠走之后,一路上三人对何月儿多次下迷药,砍手刀,致其昏迷。后来,在太城更是被当做器物一般,看着自己被“比武招亲”,又羞又愤,受了些刺激。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赵易执没记错的话,两年里,何月儿好像就没怎么说过话,起码在他神识窥探时没有。为了表示歉意,赵易执多次派人前往天柱山,欲召回何月儿回京医治,但都被易小刀拒绝了。甚至连派过去的太医,都被易小刀赶了回来,不让医治。赵易执知道,易小刀心中是有怨气的。
剑流云和香莲儿陪在何月儿的身边,一个为何月儿打扇,一个帮何月儿梳头。树荫下三女安静异常,谁也不说话,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罢了,这样也好。只是现在甚觉无聊啊,对了,之前让你去搜集的江湖门派信息呢?可收集妥当了?给我瞧瞧。”赵易执想起了之前自己吩咐的事。
王振良低头说道:“收集…妥当倒是妥当了,只是…”
“有话就说啊,只是什么?”赵易执皱眉问道。
“自今年年初起,就有不少江湖门派解散,老奴去年收集完成的各个门派,如今…已去十之二三了。老奴派人查访,却查无所获。”王振良如实说道。
“十去二三?这么多?你一点原因都没查到吗?”赵易执惊到了,现在他的神识范围两年了还在原地踏步,向西只能延伸到皖城地界。东边的南淮和东鲁倒是能一览无遗,可是南淮东鲁这两年风调雨顺,一片祥和,赵易执也没什么好查探的。
王振良皱着眉说道:“探子回报,江湖上近来有许多门派,一夜之间全派人士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惨遭满门被灭。都是那种几十人的小门派,又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在何处?南淮和东鲁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啊。”赵易执有些愕然。
“大部都在安西境内,北地,定辽,川蜀等地也皆有此等回报。”
“北方三王的地盘?难道是北夷做的?”赵易执望向身后的大启疆域图,北边乃是北夷人的地盘,中原人的死敌。
北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蛮族,刚出现之时就火速扫清了北边的突厥、回纥,将整个北方草原掌握在手上,已经几百年了。那一代的安西、北地、定辽三王见北夷渐渐势大,三家商议联合,逐夷于北,扫平祸患。谁知三家联合出兵,却被三线作战的北夷打得大败,甚至安西王的头颅都被割下,拿去充当酒杯。
自那之后,北边三王再不出长城,只做防守。北夷也不知内部出了什么问题,竟也沉寂了数百年之久。中原百姓对于北夷知之甚少,北方三王却是将北夷当做心腹大患。后来渐渐开始听诏不听宣,不理中原事务。那几年中原欠收,盗匪四起,朝廷无暇顾及北边,只得任他们去了。
赵易执来自后世,知道原本世界的历史,只是不甚多么详细罢了。玄武门之变后的六百年,赵易执也说不好是元朝还是明朝,可是不论哪个朝廷,北方自唐之后,可就再无安定之日了…宋代的靖康之耻,明朝的土木堡之战…
“陛下,该用膳了。”王振良轻轻呼唤,将赵易执的思绪拉了回来:“都是些小门派的,不打紧。其实江湖上这种事不在少数。几个会点拳脚的阿猫阿狗做着白日梦,结果刚开宗立派,什么银两啊,规矩啊,发现和他们想的不是一回事,陛下您也就别操那个闲心了。”王振良在一旁劝道。
赵易执点了点头,历史已经更改,北夷这个名字从来就不曾听说过。北夷若当真强大,也不至于这么几百年风平浪静,无事发生。更何况自己也不是成天只知享乐的昏君。
想到享乐,赵易执脑海中忽地闪出了一个倩影,观尘子。两年来,观尘子和同微子两人,不是打坐就是习武,和赵易执见面的次数越发的少了。也不知是不是赵易执之前的举动冒犯,令得观尘子有意带同微子避开赵易执。
如今炎夏,二人索性在南边的牛首山上搭了两个屋棚,结草而居。赵易执去过一次,风景倒的确是好,可以俯瞰到整个金陵城,赵易执不以为忤,将地许给了二人。
真是忍不住想看看他们在干嘛…赵易执神识遍布京城,自然不会放过观尘子所在的牛首山。
有一日夜里,赵易执闲来无事,窥探牛首山之时,观尘子正在山中湖泊里洗澡,被撞了个正着。月光之下,螓首蛾眉,如玉弓腰,双腿修长白皙,双股圆如满月…而观尘子毫无察觉,只顾戏水。
事毕,赵易执心中确实愧疚难当,也是自那日起,赵易执的神识,未进牛首山半寸…
“走吧,我确实饿了…”赵易执起身走出了御书房,已经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好问的了。半个天下皆在自己神识探查之内,能有什么事要问呢?不过赵易执虽神识窥探,却从不过问民间之事。不论是东家丢了猪,还是西家少了米,甚至盗窃,劫掠,杀人放火等诸多恶事,赵易执也不会去管。
天道昭昭,运行有常。赵易执觉得自己既然能有窥探天下的能力,那么只要窥探天下也就够了。作为监管者,这些事都是寻常普通之事,自己要做的,就是监管天下,摆平那些不寻常的人和事,使世界重回正轨,这才是正途!
赵易执踱着步,领着王振良去吃饭去了,当今大启唯一能令赵易执满意的,便是菜肴。口味与后世相差不大,不像穿越中写的那样又是缺调料,又是没食材的。
赵易执刚刚离开御书房,京城城墙外,一座茅草屋前,一名少年郎从田间站直了身子,远眺京城方向。他摸着身边小女孩的头,回头看了看茅屋中发呆的女子,说道:“时候到了,我不能带你去,你和灵儿就待在京城,等我回来。”说完展颜一笑,笑得十分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