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无春在边关的第二十年, 皇上驾崩,新皇继位,当初的皇后娘娘, 也变成了太后娘娘。
新皇登基, 边关的将领自然是要进京朝贺的。一来是表忠心, 二来呢, 也是让新皇认识一下,别君臣两个日后见面了,对面对不相识。
曾无春这次回京是带上了时韵的。
已经过了二十年, 时韵的相貌和当初相比,差别略大了些。
一来是她没有刻意的保养,边关风吹日晒的, 她的皮肤就是健康的,略有一些黑的小麦色,身材和京城里的女孩子比起来,也更壮实一些,若是有人能看见她肚子, 还是能收获惊喜的——有很难得的腹肌。当然,也就曾无春有这个眼福了, 别的人都没有。
二来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相由心生, 再或者就是她完成了原主的心愿,并没有将原主的因果给搅乱了,所以原主是走的了无遗憾,这个身体就彻底成了她的,慢慢的,她的相貌就和她现代的容貌差不多了, 和原主何胧月,是差别大了。
再有就是她没生过孩子,这女人生不生孩子,其实对身体的改变是很大的。
成亲三年一无所出之后,时韵还有些紧张呢,曾无春可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能这么些年不纳妾就已经是很突破她的看法了,但若是没孩子,指不定他们的婚姻就走到了尽头了。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但是没想到,她试探的和曾无春说起来这个话题的时候,曾无春直接就摇头了:“有没有孩子,并不要紧。我对于我父母来说,也并不是很重要,曾家也不会因为我不生孩子就断子绝孙。”
再者,他之前并不曾得过族里的照应,自然也不认为族群对自己有什么作用。既然没用,为什么要因为繁衍族群就来毁掉自己现在的生活呢?
他曾无春有没有孩子,是对天下影响很大的事儿吗?能改朝换代吗?
既然都不能,那孩子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呢?
至于常人做爹的心思,养育孩子的期盼,曾无春更没有。小小的孩子对他来说,就是个麻烦精。再者他要是真想要孩子,这可是边疆,边疆是什么意思?就是到处都是没了爹娘的孩子,他随随便便就能挑选几个来抚养。
过继也可以。
曾无春不光是自己看得很开,他见时韵因着这事儿发愁,甚至还主动对外宣称,他自己身体有毛病,生不了孩子。
他将自己的后路都给断了,那时韵自然是不能再有别的想法了,就只好是一心一意的和他过日子了。反正她也不求赚大钱,得空了做点儿小生意,做的厌烦了,转头看谁顺眼就将生意给交出去了。
曾无春也没有太大的花销,若是军营里不忙,就回来吃饭。平常的家常菜,他就吃的很满足了。
夫妻俩二十年,除了晒黑了,曾无春是变得更壮实了,时韵是相貌发生了大变化,其余的,也就和往日里没什么差别了。
但时韵的这点儿变化,足以让人认不出来她了。
夫妻两个到京城,曾无春先进宫。时韵则是在院子里来回转悠了两圈,府里的下人自然是不认识她的,但她现在是将军夫人,也是这府里的主子,那些人自然是不敢怠慢。
到了第二天,宫里就传了旨意,让时韵也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时韵也不抗旨,该进宫就进宫。
太后和当初相比,变化是略有些大的,不过,幸好的是,她当初的愿望,也终于实现了——坐在皇位上的,就是她儿子。
“瞧着有些眼熟。”太后凝神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
时韵大大方方:“臣妇当初和曾大人成亲的时候,曾大人并无隐瞒,说是愿意娶臣妇就是因为臣妇这相貌,和他前面的妻子略有几分相似。太后瞧着臣妇眼熟,应该也是如此。”
太后就有些惊讶:“是吗?难怪了,这个曾无春……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你啊,别因为这事儿难过……”
时韵笑眯眯的:“臣妇不难过,臣妇反而是很高兴呢,没有这个相貌的话,臣妇还是个卖烧饼的孤儿,这辈子就是再如何,也不可能嫁给京城的大将军。但现在因为一张脸,臣妇从一个孤儿,变成了将军夫人,臣妇得空就感谢老天爷赏赐了臣妇这一张脸呢,指不定是臣妇八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了这儿了。”
乍一听这说法好像是很看低自己的意思,有些古怪。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说法竟然是很有道理。
想想时韵那出身,孤儿,从小就在乞丐窝长大,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学了个做烧饼的手艺。这要是运气好呢,同样找个做小生意的男人,夫妻俩勤快一辈子,养儿育女,也就那样了。这要是运气不好,再被人给盯上,嫁个游手好闲的,或者是家里一连串拖累的,安真是一辈子都熬不出头了。
可现在呢,因为一张脸,就做了将军夫人。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别说那孤儿出身的可怜女子了,怕是有许多官宦之家的姑娘,都想要给自己换一张脸了。
因为一张脸就改变命运,这事儿多幸运啊。
太后也无语了一会儿,只能夸赞道:“你心态倒是好,若是能如此想,那一辈子也是顺顺利利。若是换个人,这心里想不开,那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想得开,凡事儿往好处想,这日子啊,就简单。”时韵点头。
太后大概是没见过如此大大咧咧的人,主要是时韵表现的一点儿都不怕,说什么都能接上两句,还能顺便点评点评。尤其是说起来那边关的事儿,连逗带笑的,说的十分引人入胜,连太后都听的笑个不停。
太后喜欢,那皇后自然也不能太端着了。等时韵出宫的时候,那身后跟着的嬷嬷宫女,手里捧着的东西都快拿不住了。一个个走的十分吃力,幸好是在宫门口遇上了曾无春。
曾无春一边让侍卫们将东西接过去,先骑马送回去。自己则是拉了时韵的手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京城里的变化——之前何明月死了之后,三国面上是相信那芥子空间没了,但实际上是不如何信的。
于是这边回国,那边就开始安排人往京城来,准备打探打探消息了。
其实除了在芥子空间这事儿上的反应不太对之外,先皇是个明君,若非明君,这边关能太平二十年?
他一想反正这些奸细也是拦不住的,未免自己这边抓的厉害,那边会派更厉害更难应付的人来,先皇索性就颁下政令,允许各国商人来往京城做生意。
这就相当于是开放了商路。
从边关到京城,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那些商人若是想走过来,那中途的吃喝拉撒住啊,这些可都是银钱。再加上半路也能交易一些东西,顺带着将各地的特产能卖出去。
所以这政令一下来,几乎是将整个国家的生意都给带起来了。
时隔二十年,这京城早已经是大变样,周围做生意的也不光是只有本朝的人了,只看相貌就能区分出来还有别处的。说实话,看起来居然是有几分大唐盛世的感觉。
时韵啧啧称奇:“没想到,改变倒是挺大的。”
曾无春停顿了一下,笑道:“说起来,也得感谢当年的人呢,若非是何胧月作出牺牲……”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若非是当年时韵当机立断,非得要弄死何明月,非得要销毁芥子空间,什么大唐盛世呢,现在看到的,估计该是满地尸体了。
曾无春偷偷的拉住时韵的手:“我但凡想起来,就觉得,我这心里,十分感激。”
“那你可得记住这恩情,用你一辈子来偿还。”时韵笑眯眯的说道,曾无春应了下来,又说道:“今儿在宫里见到了岳父大人。”
曾无春和何家的联络并未断掉,虽然曾无春是在边疆,但是逢年过节,都是会派人往何家送节礼的。而且,但凡写信,必是称岳父岳母,何家一开始是不太想理会的,但后来架不住曾无春脸皮厚,还派人往何胧月的衣冠冢之前去祭祀。
于是慢慢的,何家也就认了这事儿了,反正按照曾无春的说法,时韵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并不在意这些的。
“岳父大人说,请我们明天去吃酒。刚回来,需得洗尘接风。”曾无春说道,但是曾家肯定是没人操持这些的,他自家的府邸,没主子,估计是连府邸都没打理好的。
曾无春说出来就是想看时韵去不去,时韵若是不想去,他自己一个人去就成了。
但时韵想了想,还是应下来了:“去吧,反正你这岳父岳母喊了许多年,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我若是不去,岂不是打了你的脸了?”
看到路边的小吃摊子,时韵忍不住停下来,曾无春很有眼色,赶紧伸手掏钱。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吃,吃到府里,自然是不用吃午饭了。不过,晚饭还是得好好准备一下的,时韵的口味是更偏向京城这边的,她三个世界下来,在京城停留的时间是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之前在边疆是吃不到,现下回来了,自然是要大饱口福一番的。
因着何家的邀约,吃完饭夫妻俩也只是略微温存了一下,就赶紧歇下了。第二天一早就起床,又是梳妆打扮,又是准备礼物,忙活到快中午,眼瞧着时间不多,这才赶紧出发。
何老爷就在二门那边等着,见了曾无春,只伸手拍他肩膀,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说道:“黑了,更结实了。”
又看时韵,时韵赶紧行礼,大大方方:“给何老爷请安,要是何老爷不嫌弃,我叫您一声叔父?我想着我若是有爹娘,或许是该比您略大一些的。我今年四十岁了。”
曾无春四十二,时韵说自己只比他小两岁,算是改了一下岁数。何胧月嫁给曾无春的时候是十六岁,和曾无春整整差了六岁,相比之下,也就是比时韵小了四岁。
何老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心里是如何感受,只点点头,就转身带了两个人往里面走。
何夫人上了年纪了,懒得走动,就是一直在屋子里等着。瞧着人进门,本来是只看曾无春的,但视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就落到了时韵身上,看第一眼还无所谓,再看两眼,蓦然起身:“胧月?”
“夫人看错了,我不是胧月,我叫时韵。”时韵照旧将之前在太后面前的那个说辞拿出来应对,她的性子本就是和何胧月不同的。
何胧月是娇惯长大的,略有些骄纵,做事儿也少有考虑到结果的——反正她爹总会帮她收拾烂摊子。
但时韵真的是孤儿出身,又是做任务的人,难免就有几分周全谨慎。只这点儿,就将两个人给区分开了。时韵愿意假装何胧月的时候,是能伪装的很到位的,但是现下她不能让人觉得她就是何胧月,那就得将两个人之间的不同给放大了。
何夫人盯着时韵看了好半天,眼眶也发红,但也没有再喊错人了,只改口叫阿韵:“瞧着你就觉得亲切,你这相貌又和她相似,可见咱们是有缘分的,我叫一声阿韵,也是亲近你,好不好?”
“那自然是好的,我无父无母,跟着曾大人来京城,本来就担心曾大人会不会嫌弃我呢,若是有叔叔和婶婶为我做主,那我可就有了撑腰的。”时韵赶紧说道,何夫人连连点头,又问她在边关的生活如何。
一直到吃饭,何夫人都不曾松开拉着时韵的手腕,时韵也不挣扎,只笑哈哈的说些好玩儿的事情,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吃过午饭,曾无春提出要给何胧月上柱香,何老爷夫妻都没拦着,让人领着他们两个去何家族里——虽然何胧月是嫁给了曾无春 ,但死的时候是没见尸骨的,大家都是默认她死在了芥子空间里了。
曾家那边呢,是摆放的牌位。然后何家这边,是找了何胧月没嫁人之前的衣服首饰,给她立了衣冠冢。本来作为曾家媳妇儿,她的坟墓最好是在曾家的。
但那时候曾无春和定国公闹翻,定国公是不同意何胧月的坟墓进曾家祖坟的。
没等曾无春想法子呢,何老爷一气之下,就干脆在自家这边弄了坟墓了。
曾无春现下来也是说这事儿:“等祭拜之后,我想将胧月的坟墓给迁走,埋葬在曾家祖坟里,我现下并没有子嗣,但是我打算收养两个孩子,将来也好有人为胧月烧香祭拜,不知道岳父意下如何。”
何老爷不出声,但是面上是在思考的。其实曾无春的建议是很好的,因为何胧月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她和曾无春并没有和离,若是一直埋葬在何家,那是吃不到何家的香火的。
烧香祭拜这些事儿,都是自家人做,才能让这香火落到自家人嘴里。
作为曾家媳妇儿,曾家人的祭拜,才是何胧月的口粮。
这事儿时韵不好掺和,索性就去和何夫人聊天去了。不过,何夫人总喜欢看她,还说一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何胧月还活着,时韵也并不觉得这话不好听,只笑眯眯的应付。
到了下午,曾无春和何老爷商量好了,他们夫妻才起身离开。
何夫人盯着时韵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何老爷:“是不是……”
不等她说完,何老爷就直接摇头:“不是,不光相貌不相似,还有那性子习惯,她吃饭的时候总喜欢先将碗里的吃完,才去夹别的菜,咱们的女儿,却是喜欢将喜欢吃的多在碗里放一些,慢慢吃。这种小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所以,根本不是一样的。”
何夫人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又觉得嗓子像是被堵住,根本说不出来话。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是啊,我们的女儿,早就没了,她运气不好……我该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却非得不死心……现下,我总算是能死心了。”
何老爷伸手拍拍她后背,只微微叹口气。
迁坟的事儿很快,迁坟之后,在何老爷的见证下,曾无春就将在战场上收养的两个孩子,过继到了自己和何胧月的名下。这个举动,更是让人同情起来时韵了——同样是没孩子,这孩子还挂在何胧月名下,那日后时韵岂不是也无人祭拜了?
有那不安好心的,就要在时韵面前挑拨了。说曾无春根本没将时韵放在眼里,就是找了时韵做替身的,就是用时韵来睹物思人的。
时韵可不是好性子,她对外的说法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那能在乞丐窝里长大的孤儿,能是什么好性子?
她怼天怼地。
我就是愿意做替身,我做替身做了将军夫人了,你们有本事也做个将军夫人啊。没本事啊?没本事那就是在羡慕嫉妒呗。
我就是不要孩子在我名下,我不在乎断子绝孙,我本来就是个孤儿,要什么延续子嗣的说法啊?这还是养在我身边,将来在祭祀原配的时候,难道还能少了我一炷香?
反正但凡来挑拨的,都被时韵给说的哑口无言。她总有那么多话在等着,哪怕你不说只是一个表情一个眼神表现出来呢,她也能给你怼回去。
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疯狗一样,谁愿意自己被咬上?沾染上可就甩不掉了,要是再连累了自己名声,更不划算。
曾无春也素来是护着时韵,谁要是说时韵一句不好,回头曾无春就能套那家男人的麻袋。来了三五次之后,曾家这门口就像是被铺上了钉子,谁也不敢再随意来了。
但是对时韵来说是正好,她也不爱应付这些人呢。再者说了,宫里太后喜欢她啊,大约是为了听好笑的故事,反正就是时不时的召见一次。
最最重要的是,曾无春得了爵位了。
曾无春属于十分有眼色的人,他此次回京本来是要拜见皇上,拜见完了呢,该回边疆还回边疆。但是,都将近一个月了,皇上一直不曾有圣旨下来,他就明白过来了——皇上大约是不想放他回去的。
边疆现在是没大事儿,曾无春也就有些派不上用场。再者,像是兵权这种东西,也多是在皇上的心腹手里的。曾无春是先皇的心腹,对先皇忠心耿耿。
先皇因为欠了曾无春一个爵位和一个媳妇儿,对曾无春也十分优待。几乎是他的军队要什么,户部这边就能给什么。
但是,先皇死了,现在是新皇登基。
新皇和曾无春并未感情,甚至见面的次数都不怎么多。曾无春离开京城的时候,新皇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豆丁呢,和曾无春的见面,也仅限于皇家宴会。
新皇有自小一起长大的伴读,有京城里一起读书的同伴,有携手的好友,自然也有看重的人才。
简单的说,就是曾无春到了该让地方的时候了。
曾无春索性就直接上折子,表示自己在边疆二十年,身体受损,不如以前,若是再回去,怕是会应付不来。
皇上自然要挽留,说边疆是少不得曾无春的,朝廷也少不了曾无春。
三辞三让,然后,曾无春就得了镇国公的爵位,顺便,将边疆的兵权给交出来了,自此留在京城,做了兵部的一个官儿。目前来说,就是个正三品的兵部尚书。
但日后能不能继续往上走,那就要看曾无春自己的本事了。
时韵对于留在京城是并不反对的,边疆大气,京城精细,各有各的特色。在边疆能混的风生水起,到了京城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了。
得空了教导两个孩子,若是还有空,就到外面走走看看。
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在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各自成家之后,时韵和曾无春就将人给分家了。分的很公平,反正都不是亲生的,也就无所谓什么长出嫡出之类的了,所有家产平分——除了时韵自己的私产。
时韵的东西,她也说了,是留着养老的。日后她和曾无春死了,他们兄弟平分就是了。
兄弟俩自然是不愿意分家的,但是曾无春很强硬:“远香近臭,住在一起矛盾多多,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的,住得远了,谁的缺点也看不见了,也就不用起摩擦了,只管分出去住就是了,我和你们娘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偶尔得空了来吃个晚饭就成了。”
至于儿媳妇儿,三五日来请安一次也行,十天半个月来一次也行。时韵想得开,并不争这个,反正也不是亲的。
兄弟俩无奈,只好选定了日子一一搬家。
曾无春因为身体缘故,只活到了六十五。
他死了之后,时韵的身体就迅速衰败了下来。本来她是十分精神的,不管是走路还是什么的,都不需要人帮忙。但办完了曾无春的丧事,整个人甚至连头发都忽然变白了许多。
两个儿子不放心,索性留下来照顾,晚上就是两个儿媳陪着时韵住。
时韵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将这辈子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儿又一遍儿。然后忍不住微微笑,难怪到了岁数之后,许多人都喊着要恋爱呢,原来,爱情也是可以很美好的。
但是,现在就卡在这儿了。
因为太美好,所以舍不得。
她脑子里存着的记忆,就像是刻在了心里,都不用去翻看,一幅幅的画面自己会出现。她和曾无春的好,她和曾无春的闹,她和曾无春的恼,全成了生在心脏上的疤痕。
就好像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曾无春是没了。
一时之间,心里剧痛,脸上的笑容也就维持不住了。
她狼狈的在心里呼喊系统:“我要离开。”
系统没出声,这个东西向来是没有什么动静的,在这个世界,只有何明月死的时候,它才发出了回收金手指,消灭金手指这一类的声音。
现下时韵说要回去,它还是没声音,但是,时韵眼前照旧是一阵白光,白光之后,时韵就觉得灵魂像是飘起来了。再一眨眼,人已经回到了家里。
她还是有些怔怔然的,抬手,一双手很白,但是不嫩,白是因为她长大赚钱了,自己保养起来了。不嫩是因为整日里要做事情,有时候还要给自己做饭,吃完饭还要洗碗。
她再去照镜子,镜子里的人很是眼熟,但又很是陌生。熟悉是因为看得多了,后来的时韵,几乎是完全变回了自己的相貌了。陌生是因为那个年长,白发苍苍。这个年轻,除了熬夜的黑眼圈,还有即将丢了工作的憔悴,脸上还是很弹的。
时韵怔愣的看了大半天,这才转身回房间坐在了沙发上。
她再次去回想上个世界的事儿,但是奇怪的是,回来之前那种痛不欲生,却好像是忽然减少了许多。她还是能想得起来她和曾无春之间的一切事儿,可是,就好像是个旁观者了。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在看电影。
看到某些片段,也会姨妈笑,也会心里很甜蜜。看到某些片段,也会着恼,跟着生气。看到曾无春的葬礼,也会难过,也会伤心。
可那种没了曾无春就活不下去的想法,是再也没有了。
看完一部电影之后会惆怅,会舍不得,会抽不出来。但是却没有想要跟着去死的那种极端想法了,时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大哭一场?还是如何?
但是最终,她还是起身,只将窗帘给拉开了。但是,看一眼窗外,还是拉上了,大晚上的,外面着实是没什么可欣赏的。行吧,就当是一场失恋了,曾无春有自己的路走,他的灵魂会经历下一次的投胎转世,自己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一个任务完成了,也该轮到下一个任务了。
但是在开始之前,时韵还是想多休息几天。正好,现实里的事情也还没处理完,她趁此机会,先去网上找了个辞职的样本,打印出来之后再开始签名。
很正式的一份儿辞职表,弄了电子版的和纸质版的。
电子版的填写好之后直接发到了经理的手机上,纸质的是要拿回到公司的。
弄完之后,她就开始弄自己的短视频了,她之前在曾无春那个世界的时候是想好来的,先拍一个古代的刑罚系列的。十大酷刑,试试水,如果不行,再换另一个思路。
网上下单了道路还是场景布置之类的,她想要拍那种比较精良的,所以这些东西不能随意糊弄,买的都是比较好的,随着订单一个个增多,她的荷包也是在急剧缩水。
至于拍摄的话,她想着省钱,自己来,手机一个,支架一个,人一个。
另外就是剧本的创作了,好的视频,不光是要有好道路和场景,你还得有好剧本才行。要不然那些电影院的大制作,怎么该被骂还是要被骂?就因为剧本不行嘛。
说起来剧本,那时韵可就多了去了。曾无春做锦衣卫的时候,那可是很有便利的,时韵是借机问了不少的比较特殊的案件呢。这会儿拿出来一个做脚本,自己增增减减修修改改,就是一个剧本了。
当然,要控制时间,一个短视频,最好是控制在四分钟之内。因为短视频更新太快,你这边剧本太长,那边人家半分钟的场面已经将观众逗的哈哈大笑了,相比起来,肯定是人家的更有优势。
所以这个四分钟是极限,最好还是再短点儿,三分钟内,两分钟更好。
这样的话,时韵就需要将每一个场面都给考虑到了,她专业不是做导演的,这方面就着实是有点儿为难了。反正这两天道具也没有,不如暂且先下单几本关于拍摄场景的书,她打算好好研究研究再说。
做完这些事儿,时候也已经是不早了。
时韵伸个懒腰看一眼时间,快十二点了。得赶紧睡觉了,要不然明天怕是要起不来了。
也不知道是心里惦记还是怎么的,这睡着之后,还做了个美梦,梦见了曾无春。曾无春站在一片白光里对她摆手,说了一句什么,但是时韵没听清。然后,白光消失不见,曾无春也跟着没了。
但是梦里的时韵并不着急,反而是舒口气的感觉。于是,外面的时韵也就睡得更香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已经是快九点了。
要知道,她之前因为上班的事儿,可都是六点钟起床的。光是洗漱穿衣打扮,就得要一个小时了,随后还得吃早饭,还得赶公交车,八点之前得到公司。
九点起床,除非是休息日。
但是现在明显是迟到了,时韵也就不着急了,慢悠悠的起床,也不打扮了,就刷牙洗脸,然后穿衣服到外面吃早饭。坐在小饭馆里悠闲的吃早饭是个很享受的事儿飞,反正那感觉肯定比急慌慌的拿在手上吃好得很。
时韵吃完了才去公司,迟到是很必然的事情了。
前台小姐姐飞快的给她一个眼色:“经理早就到了,看样子心情不太好,你得偷偷进去,要不然被他抓住了,有你好看的。”
时韵微笑着道谢,轻快的转身往里面走。路过办公室,同事看见了,赶紧出来拽她:“你做了什么事儿了?将经理给气的不行,一早就来说,让你去见他,你今儿怎么来迟了啊?你也不早点儿和我说,我帮你请个假啊。”
请假和迟到都是要扣工资的,其实是一样的。
时韵笑了笑,冲她摆摆手:“你先去忙,我去经理办公室。”
同事点点头,目送时韵往另一边走。等时韵拐弯了,她忽然一拍脑袋,怪不得说总觉得哪儿不对呢,现在才想起来,刚才时韵脸上是素颜?没化妆?
她不是一直很看重形象的吗?怎么今天不化妆就来了?而且,穿的也很随意,好像就是个运动鞋啊,也没穿高跟鞋。
但也就是诧异了一会儿,同事就回自己的工位去了,别人的穿着打扮是别人的事儿,这年代,就算是同事也不见得是多亲密的关系,她有什么资格去疑惑时韵的穿着打扮呢?
经理办公室,时韵敲了门就被喊了进,她刚进去,经理就将手机推到她面前:“时韵啊,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呢?你要是不同意,你不同意就行了,怎么还犯得上这样大张旗鼓呢?”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冲动了,你以为辞职了就行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工作多不好找?你整个大楼问问去,看谁家现在还招聘?哪家不是自顾不暇的呢?你这样辞职了,痛快倒是痛快了,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接下来的日子怎么办呢?吃饭喝水,住房穿衣,哪个不要钱?你手里有多少存款你就敢直接说辞职了啊?你啊,还年轻,我看在你年轻的份儿上,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呢,将这个删掉,咱们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