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钟笛打开520的门?,馒头?的叫声从阳台上传来?。她靠近,馒头?匍匐在一个软蒲团上,带着警惕的目光审视她。
“我是来?伺候你的。”她从地毯上拾起馒头?的玩具扔过去。
馒头?却一下子跑开,跑进?了凌程的卧室里。
钟笛去到阳台上,认真地给馒头?弄食物、换水,弄完整理?了一下她的猫架和玩具,又?想起凌程说?它需要吃维生素和鱼油,把猫舍整理?清爽后起身去找。
凌程是当真爱这?只半路收养的猫,馒头?或许也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爱,所以格外依赖他。
钟笛冷不丁一回头?,看?见馒头?正站在门?缝处打量她的动?静,她温柔地叫了声它的名字,它却又?立刻跑走。
她跟过去,打开卧室的门?,只见馒头?跳上了床,趴在了凌程的枕头?上。
她看?了它一会儿,认真地说?:“他说?他不陪你睡你会生气。你当然有生气的权利,但是这?次不知道他要走几天,所以你听话?一点,别在他床上拉屎尿尿,好吗?不然遭罪的会是我,可我又?不是他的保姆……”
馒头?压根没听。它傲娇地把头?别到一边,看?向窗外的夕阳。
香蕉为?了三倍工资,替外出旅行的同事加了三天的班。
这?晚下班后,凌程来?接她。两人没急着上车,先站在露天的停车场边上,一起抽了半根烟。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只抽了半根,是因为?没说?几句凌程就把车钥匙扔给她,自己走掉。
凌程问她什么钟笛怀孕的事情,她大吃一惊,“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可能就是因为?她像个傻子一样毫不知情,凌程才觉得她没用?了,自己走了。
真是的,竟然把她一个大美女一个人扔在停车场里!
她自己抽完了剩下的半根烟,晃着凌程的车钥匙去找他的车。边走,细思?“钟笛怀孕”这?四个字,越想越不对劲。
她直接发微信给钟笛:你跟凌程曾经搞出过一个孩子?
这?条消息钻进?钟笛的手机里时,她正在游泳馆里教林灼学习蝶泳,看?到消息时已经很晚了,她的心跟被微风吹动?的树梢一起隐隐晃动?一下。
而后她冷静地回复:没有。
香蕉打着哈欠打字:我就说?嘛,你要是怀过孕我能不知道?这?等狗血剧情不可能发生我香蕉的好姐妹身上。
钟笛:嗯。
钟笛立刻打给汪洋和楚琪,问凌程有没有找过他们。
两人都说?没有。
林灼揉着胳膊催钟笛动?作快一点,见她放下手机后,问她:“你怎么什么泳姿都会?凌程好像也没你会的多。”
凌程的蛙泳是钟笛当年教的,钟笛的自由泳是跟小左学的。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觉得凌程挺可怜的,长那么高,又?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可站在篮球场上,却只能简简单单投个篮。女生们都很遗憾,说?他要是能扣篮就好了。唉,可惜他只在我们学校读了半年就去美国了。”
钟笛递给林灼一瓶水,听她讲了些?凌程读书时的趣事。这?还是她第?一次结交凌程发小之外的旧友。
“你们俩为?什么分手啊?”
自从跟凌程重逢后,钟笛就经常有机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她的回答也依然是她心中的标准答案。
林灼点点下巴,毫无意外地说?:“初恋的宿命就是走散,所以才说?是遗失的美好嘛。不过还是希望你们能和好如初。”
凌程扔给香蕉的车钥匙,由程博宇第?二?天早上还了回来?。
程博宇一进?他们家家门?,看?见客厅的地毯和壁柜里的好多摆设都换过了,猜测这?些?新物件儿都是他亲爱的姑姑程筱丽从异国他乡海淘回来?的。
“丽姐是不是要回来?啦?”他问。
凌中恒也是这?样猜测的。凌程机器人般地点了点头?。
程博宇觉得他不对劲,说?:“你也不问问车钥匙怎么在我这?里。”
凌程的眸光落在他衬衣的领口上,冷声说?道:“香蕉是钟笛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收不了场,就少招惹她。”
“我哪里招惹她了?昨晚可不是我主动?的。”昨夜香蕉不怎么走心,没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任何痕迹,可程博宇依然在凌程的凝视中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
“我觉得周雯静在玩我,你觉得呢哥。”他又?问。
凌程哼笑一声,没应他这?句话?。拿了他搁在桌面上的车钥匙,朝门?口走去。
“我难得放假来?找你玩,你去哪儿?”程博宇问。
凌程驻足:“我去找一个小朋友玩,你要一起去吗?”
“哪家的小朋友?”程博宇追上来?,揽住凌程的肩膀,“喜欢孩子自己生啊,惦记别人家的干嘛。”
“钟笛还是不搭理?你吗?”
“哥你不行啊。”
“要不然我给你支几招……”
凌程:“闭嘴。”
楚琪在乐高教室门?外看?见凌程时,距离肉肉下课只剩下五分钟的时间。
凌程把给肉肉买的礼物递给楚琪,让她不要推辞。
楚琪想起昨晚钟笛的那条消息,猜测是他们两个人陷入了某种?僵局。她的立场非常坚固,她打算不管凌程说?什么,她都当成是耳边风。
前段时间汪洋对她说?,凌程已经知道了钟笛出轨是一句谎言。她问汪洋凌程是怎么知道的,汪洋说?,应该是钟笛自己松口的。
她当时想,既然钟笛已经对此事松了口,那是不是代表她想要再给自己和凌程一个机会。
汪洋却沉声说?:“除非她傻。”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站了两分钟,教室里的老师开始提醒小朋友们收拾桌面上的乐高时,楚琪微微侧头?,看?向凌程的侧脸。
他看?肉肉的目光十分温柔,甚至因为?过于认真而显得无比慈爱。
楚琪收回视线,问他:“就只是来?看?看?孩子吗?”
凌程沉下眼眸,沉吟片刻后,问楚琪:“嫂子,如果我跟钟笛的那个孩子能留下来?的话?,现在她应该跟肉肉一起坐在里面玩乐高吧。”
楚琪惊慌失措,偏过头?对上凌程漆黑的眼眸,定了定心绪后,问:“钟笛跟你谈到这?个问题了吗?”
凌程没有回答,他深色的眸光中聚拢起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他看?着楚琪,视线却穿过她的脸,像在凝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潭。
楚琪避开了这?双她读不懂却令她感到悲怆的眼睛。她低下头?,淡声说?:“这?件事的确怪你,但也怪那个孩子跟你们没有缘分。”
她话?落,凌程匆忙转身,逆行穿过从教室里奔涌而出的那帮孩子们。快要走到电梯间时,他又?回头?,目光再次落在肉肉的脸上,停了许久。
隔着人群,楚琪觉得他怪异的行径让他看?上去像一个跟正常人类格格不入的游魂。
六号这?天,袁梦洁又?一次问钟笛:“小凌哥哥明天到底回不回来?啊?还要不要给他准备蛋糕啊。”
钟笛依然摇头?。
吴萱萱觉得钟笛这?几天不太对劲。她很忙,非常忙,可有些?忙是必然的,也有一些?是她硬塞给自己的活,比如去完成一些?早就不属于她工作范畴内的事。
而闲下来?时,她比往常都更安静。
她每天傍晚依然去520喂猫,每次去半个小时左右。吴萱萱每天都打趣问她,馒头?在凌程的床上尿尿了吗,她每次都耸耸肩摇摇头?。
直到昨天下午,吴萱萱去天台上协调两个业主争抢公共晒衣架的事情时,偶然看?见了凌程的床单被洗干净晾晒在户外。
回到服务台后,她问钟笛:“你真的没事吗?”
钟笛笑笑:“我能有什么事。”
凌程见过楚琪的当天中午,楚琪就把乐高培训机构门?口的那一幕转述给了钟笛。
当下钟笛心里出现一阵电闪雷鸣,当雷声停歇,闪电消失,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告诉自己,这?是迟早的事。
是纸,就包不住火。
可包得住包不住又?能怎么样呢。日子该怎样过,路该怎样走,由她自己说?了算。
凌程在这?个泥潭里选择什么样的求生方式,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她身体里依然簌簌下起一场令她难以回温的冷雨。
楚琪问她:“我没说?错话?吧?”
她隔了好久才回复,她说?没有。
她想,楚琪毕竟还是温柔的,要是换做她哥哥汪洋,那把匕首恐怕已经正中他的心脏。
钟笛心里的这?场雨,就这?样下到了六号,下到了凌程三十岁生日的前一晚。
六号晚上,程筱丽风尘仆仆地归了家。而凌程在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后,在她惊喜回家的前一个小时,开车回到了翡翠湖。
凌程走进?b区大楼时,管家们都已经下了班。他进?入520后,屋子里开着灯,馒头?正窝在钟笛的怀里,听钟笛碎碎念。
钟笛猛然回头?,像看?一个天外来?客。
两个人隔着一个客厅遥遥相望,却彼此无言。空气安静地划过,钟笛心里蕴藏的雨水逐渐外泄,和凌程的游魂慢慢交汇。
十分钟后,凌程开着车,带着钟笛去了湖边。
他们在钟笛喜欢躺着看?月亮的甲板上,从十点一刻坐到了十一点五十八分。他们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就这?样安静坐着,各自探索各自的深潭。
最后是凌程先打破了沉默。
他问钟笛:“如果她可以留下来?,你会叫她小竹子吗?”
钟笛没有回应,她仍旧漠然地看?着深色的湖水。没有如果。
“你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害怕吗?”凌程的声音隐隐颤抖着。
钟笛微微蹙起眉心,他还并不知道事情的原貌。她正想开口解释,凌程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了他自己的心脏上。
他对她说?:“即便你能原谅我,我又?该怎么样才能原谅我自己呢。”
话?落,他抓住她的手朝自己用?力,把自己推进?了这?一汪幽深的寂静的湖水里。
时间的指针划过午夜十二?点,这?个不挣扎就会沉没的男人,正式迎来?他的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