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可现在她放过?自己了,她不恨了。这场初恋可以像画布里最不起眼的一笔环境色,融在过?去这张大大的背景板里,只留下微不足道的痕迹。

……

“相忘于江湖……”凌程重复一遍这句话,哂笑道:“怎么忘?”

“很难吗?找回你不想听那通电话时的心境就可以做到了。”话出口,钟笛有点后?悔,更加烦闷。

她完全是被他搞得情绪不对劲。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背叛了我!”凌程被戳到痛处,情绪停在失控的边缘。

钟笛深呼一口气,试图把?焦灼的氛围拉回正轨,“奶油打好了,先弄蛋糕吧。”

凌程不动,撑在台面?上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他低着头,不再看钟笛,胸腔里堵着一颗重石,出不来,下不去,石头的棱角戳着脆弱的心脏。

钟笛看他这样,把?奶油取出来,自己尝试用抹刀去修补蛋糕,边抹,轻声细语地问他:“如果我还?是20岁的钟笛,你会像现在穷追猛打吗?”

“为什么不会?如果不是你骗我,我怎么可能放手。”

“不,你不会。你没那么喜欢20岁的钟笛。”钟笛一点点抹着奶油,虽然总是抹不均匀,但她手上功夫还?是很细腻,她淡淡地笑一声,“我又不是傻子?,我能感?觉到……”xuqi.org 海豹小说网

“你感?觉到什么了?你喜欢的电影我不喜欢,你听的歌我很少听,你喜欢静我喜欢折腾,这就叫没那么喜欢?你总有那么多?虚无缥缈根本站不住脚的感?觉。”

“我说不过?你,你做蛋糕吧。”钟笛扔了抹刀,转身背对着凌程。

凌程也气得扔远手边的一把?勺子?,“我告诉你,你说的这句话你最好给我收回,我不承认!”

“做蛋糕吧!”钟笛吼他。

“你还?好意思凶我?这话题是我挑起的?”凌程靠近钟笛,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你看着我,有本事就别再逃避。”

“我逃避?”钟笛觉得可笑,一脚踢在他的鞋尖上。

凌程没感?觉到痛,但抓住她两只手腕,以防她再动手打他。

又接着说道:“我每年?就回来一两个月的时间,难道我不是大部?分时间都陪你宅在家,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吗?哦,陪你看电影时我困了睡着了,就是我不懂你的审美,不爱你的灵魂,那你讽刺我喜欢的科幻片是工业流水线的产物时,我像你一样小心眼了吗?我每年?都辛辛苦苦做规划想带你去旅行,可你总是到时间了说不去就不去,那个时刻我质疑你的爱了吗?你总说我没那么爱你了,可我们真正磨合的时间又有多?少呢?”

“你说够了没?”钟笛狠狠瞪着眼前这个聒噪的男人。

“我没说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又要说,我只爱你的身体,对吧?我只是想跟你上床,对吧?我告诉你,我这次搬过?来,我连个套都没买,我就没想过?要对你动手动脚……”

“你要不要脸!”钟笛用力挣脱他的禁锢,想起往事,又嘲讽道:“你以前就没干过?没戴套的事吗?”

“我是干过?,难道你没同意吗?你真要不同意,我敢弄在里面??而且那次我们已经定好了去领证的时间……”

“你就是想骗我生孩子?,骗我去美国……”

“我想留在美国是因为我赚得多?,难道我只为我一个人想吗?”

“你放开我!”

“我不!”

情急之下,钟笛一口咬在凌程握紧她的手腕上。

第34章 34

钟笛上牙中的两颗犬齿是尖圆形,她咬下去的时候,其中一颗犬齿像一枚小小的骨钉死死地嵌入凌程的尺侧腕。

痛感是钻心的,但凌程不是第一次被她咬,只是出于惯性闷哼一声,又依然像过去那样不急着躲避。

任她咬,任她宣泄。

钟笛并不心软,四五秒钟的持续用力,把急躁的情绪和摇摆不定的理智都投递在牙齿施暴的快感中。

她很喜欢这样的释放方式。她从前就总是想,如果凌程是一块可口的永远也不会?吃完的橡皮糖就好了。

牙齿卸下力气的那一刻,两?人都或多或少得到解脱。钟笛的脸颊贴着凌程的虎口,正欲分离,唇边的软肉忽然被他的指背轻轻剐蹭一下。

她脑中那个盛放情绪的器皿,陡然间注入一些空荡的迷茫的如黎明薄雾搬的飘渺物质,纠缠着浅淡的欲望短暂地在内心的出口盘桓。

过去她只要露出尖牙,他都会?将其视为是一场身?体?革命的冲锋号,之后他们会?立即进入激烈的缠斗。

可是眼下,他却用一个轻轻的触抚悄无声息地让一抹销烟偃旗息鼓。

凌程在戛然而止的剧痛和抽丝剥茧的余痛中,用大拇指的指背从钟笛的唇边偷走一剂止疼剂。带着以德报怨的心情温柔地去安抚这只躁怒的小兽。

“你可以一直咬我,但我绝不放手。”

钟笛抬起头,眼底难掩迷茫之色,她缓声说:“最后弄成那样,还能喜欢我什么呢。执念罢了。”

不过是她一直躲,一直将他往外?推,助长了他的不甘心和想要扳回一城的斗志。

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你对我非打?即骂,爱答不理,从前是,现在也是。我就是贱,我就是喜欢这种被你弄得半死不活要死不活的奄奄一息的感觉。”

凌程的目光过于坦荡,自贬自嘲听上去倒像是自我吹捧。

钟笛觉得他像一个不得章法但又熟读邪门歪道的无赖,趁他手腕松懈的时刻,找准时机甩开他,转身?想逃。

“你看吧,你可太?擅长吊着我了。打?完骂完,罪名都不稀罕给我定,就又要回你的壳里去了。你才是那条毒蛇,你才是那个坏人。”凌程紧紧跟在钟笛后面,“你就是吃准了我会?做一条粘着你的癞皮狗……”

难听的几个词被他重复。钟笛跟他都是容易耿耿于怀的人,以至于往事?难翻篇。

“对,我就是靠欺负你来吊着你。我对你一点也不好。我总是不回你的消息,想生气就生气,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我不懂得迎合你的喜好……所以,你朋友的某些话,你是认同的。在你心里,我要是不吊着你,我这个人简直无趣,你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这话让凌程气急,凌程苦笑道:“我自嘲开开玩笑就算了,你何必故意数落你自己。难道我真的是傻子吗?你真觉得我凌程会?甘心做谁身?后的一条狗?”

他又逼视钟笛的眼睛,“你说我认同了他们的某些话,我承认。可是难道我不能有委屈的时候吗?谁规定恋爱里只有女孩子有委屈的资格?我难道不是因为太?在乎你,才会?感到委屈吗?”

“那你为什么不分手?委屈的时候为什么不分手?不是想过要分手吗?”

“想过就要去做吗?你没有过想杀了我的念头吗?可你动手了吗?在我这里,说分手就跟杀人一样难。是你对着佛像说,如果我撒谎,就让你穷困潦倒孤独终老,那哪怕我只是有过念头,我又怎么敢撒谎。钟笛,你现在这么有能力,你不会?穷困潦倒,可我怕你会?孤独终老,因为你孤独终老,就代表我也要跟你一样孤独终老,我凭什么要受那种罪?我病痛缠身?还不够可怜吗?我凭什么还要孤独终老?”

“你……”钟笛的眼眸里积攒起厚重且成分复杂的云雾,凌程的话又给这片云雾洒下一把灼热的灰。

凌程看进她这双感性跟理智纠缠不清的眼睛,捧住她一边脸颊,慢声道:“我以为你会?懂我为什么爱你。你说我为什么爱你……你知不知道死这个字在我们家?是禁忌词,别人都把我当重点保护对象,只有你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会?对我说凌程你去死。你得有多爱我,才会?恨到诅咒我啊。健康的人轻易咒不死,但我不健康,我很容易死的……”

“你闭嘴!”钟笛按下他的手,“如果谁话多就代表谁有理的话,那你的确是赢了,也因为我一直说不过你,所以我只好当个泼妇。”

“泼妇算不上,你顶多是喜欢家?暴我。哦,除了家?暴,你背地里还言语辱骂我……”

“滚!”钟笛朝门口走去。她知道他又要提那些日记。

凌程不依不饶,“不掰扯清楚了吗?问题还多着呢。”

“我让你滚!”钟笛回头瞪他。

凌程立在原地,“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

未等钟笛应允,他先开了口:“因为我总是显得欲求不满,所以你觉得我在美国一个人的时候不可能为你守身?如玉,除了你幻想中的王梓伊,你觉得我跟别人也胡搞过,对不对?”

“对。”钟笛不假思索。这一刻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直视内心的阴暗面,还是逞口舌之快,还是急于用“不信任”把这个男人推远。

她说不出“不对”,她找不到任何情绪去支撑她表达她的信任,掩饰她的阴暗。

凌程叹着气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钟笛听着他委屈的叹息和无奈的笑声,不敢再?抬头看他的脸。

凌程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你真当我是泰迪吗?是个人就能张开腿?你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吗?别的女孩哪有你这么会?吊着我,平时吊着我就算了,床上也喜欢吊着我,除了你,我又会?对谁发情呢?”

“诡辩结束了吗?”钟笛聚拢眼睛里那点被他染灰的雾,弯一下唇角,“不想掰扯了。就让我继续吊着你吧,你好好思考一下你接下来是想挨打?挨骂还是被冷暴力,我花样多得很,你就继续爱我吧。”

说完转身?走向玄关。

凌程追过去,还未靠近,钟笛的情绪突然一个急转弯,猛地回头,用力推一把凌程的胸膛,“我说想让你去死都是真的!”声音里竟带着些许哭腔。

那颗被他推波助澜的雪球终于滚落得太?大,悬在了她的头顶上,蓄势待发一场跟自我的较量。

可就在钟笛话音落下的同时,凌程被她推倒在沙发边的摆台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吃痛声。

她惊慌失措地看过去,那个摆台上放着一颗新鲜的深绿色的仙人球,上面还开着艳丽的花。

就那样被他露出来的小臂碾过去。

回520的路上,凌程低头看钟笛跟在他身?后的影子,她成了那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打?开门后,凌程抬着受伤的手臂,烦躁地脱了鞋,“医药箱在餐边柜里,第三格。”

“有……有小镊子吗?”钟笛好像看见有刺扎进了他的皮肤里。

“不知道,自己翻。”凌程窝进沙发里,叫了声馒头的名字。

“你、你先别让它靠近你,处理好了再?叫它。”

“你好像不喜欢它。”

“是它不喜欢我。”

“你对我不好,它当然不喜欢你。”

钟笛无心斗嘴,拿来医药箱,找到里面的碘伏,也翻到了一个小镊子。她把东西摆在茶几上,自己蹲在沙发边。

凌程把茶几往近处拉了拉,说:“你坐上来,别这样蹲着。”

钟笛打?量哪里比较方便,轻轻蹙起眉心。

“我又没让你坐我腿上。”

“你有病是吧!”钟笛白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腕,查看他的伤口。

他很白,手臂上青色的血管显得格外?明显,大概有七八个小小的出血点,有几道细长的划痕,也的确遗留了几根刺在皮肤里。

“疼吗?”她下意识去吹了吹伤口比较集中的一个地方,又说:“得先冲洗干净,再?把血挤出来,不确定这颗仙人球有没有毒……”

“至于嘛。”凌程觉得只是一点小伤口,却又很享受她的愧疚。

“你自己去洗吧。”

“我不!谁弄伤的谁负责。”

“走!”钟笛一把把他拽起来。

站在洗手台前冲洗伤口的时候,凌程从浴室镜里看着钟笛,想起度假山庄那一夜,冷不丁问她:“那天夜里你难受吗?”

“哪天?”钟笛又想起来,哼笑一声,“我卖身?那晚吗?”

“你用词要不要这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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