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经理刚毅的面孔柔和了:“很可能。公司购买了德国的一批缝纫设备,愿意给我们培养一个服装设计师,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机会是不错,可天上的馅饼未必罗在自己头上,不落铁饼就是好的了。就这样一个下午,多少铁饼落下来呀。
她伸手去拿副总经理的茶杯,给他蓄满了开水,递过去,反问一句:“我现在要领导一句话:前面你说的这些,是我的过错吗?”
“不是不是!”他掩饰自己的窘态,赶紧喝一口茶,但茶太烫太烫,又赶紧吐到地下。跟着补充一句,“这不但不是过错,而且是你高明的战略战术,要是其他的营业员都向你学习就好了。”
“别表扬我,不批评就不错了,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对了,还要谢谢你一贯对我的支持。没事了吗?”
悠悠总是觉得不自在,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坐着不好,哪怕是在自己家里,隔壁还有一个同事,木门也不隔音,两人说的话他听在耳朵里了,不知道有什么想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跟着就想站起来送客。
罗墨把手往下面按一按:“不要忙,我还没说完呢,群众们还有些意见。你不要心急,听我说完,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怪不得要找一个地方和我说呢,有那么多意见吗?只怕不都是群众,更是商场那些领导说的吧。
她呵呵一笑:“看起来,群众的意见还是很大哟。创业艰难百战多,其实事情好做,人际关系太难处了,做得不好被人嘲笑,做好了被人嫉妒,还有什么呢?洗耳静听,您快说吧。”
罗墨并不觉得时间长,还有很多话要说呢:“其实这个问题,跟刚才那个问题是有联系的,还是与你租赁柜台有关的事情,但是牵涉到别的人,据群众反映,你不但在外面,就是在公司里也拉帮结派,利用商场的工作人员为自己服务,这方面……”
似乎,听到隔壁传来了什么动静,领导说的,不就是张大雷吗?而且,明明是商业活动,怎么在人家的嘴里,就变了行为了呢?什么叫拉帮结派?又不是要搞国家颠覆活动。犯得着用这么大的词吗?
刘苏悠悠没好气,发了一通牢骚。
罗墨这次很宽容地笑笑,刚毅的面孔线条也柔和了几分:“你也知道,他们说的就是张大雷,和你一起进服装商场的。你们也走得太近了一点,而且,几乎每天都帮你搬货,拿衣服,上班的时间你们没有在一起,但是下班,几乎都是你跟他两个一起走的。你的租赁,是不是还要付给他一份工资呢?”
租赁柜台付工资,真没有这个说法,只是他加工服装,给他计件工资了的。方便了自己,也让他有一份收入,这难道有错吗?
看出刘苏悠悠的不满,罗副总想到的是另外一个方面,带着一点笑意问:“你是不是在和他谈恋爱?”
“什么话?同事之间,走得近了一点,就是谈恋爱了吗?”刘苏悠悠话中有话,嘴角上扬,稍稍一歪,带着一副讥讽的笑容,”你和商场的曹经理,是不是也在谈恋爱呀?”
罗墨面孔发烫了,眼神躲散,扭头望着窗外:“哪来的流言蜚语呀!她是商场的经理,我是分管的副总,我们工作上接触多一点,又都是服装公司的干部,接触多一点也在所难免,怎么就说我们谈恋爱了呢?”
嘿嘿,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刘苏悠悠笑得意味深长:“罗副总经理,这不就得了吗,你们因为工作关系,走得近了一点,而且你们都是公司的干部,接触多一点,这是工作需要啊。可是公司的上上下下都认为,都认为你们两个在谈恋爱,不信你微服私访听打听,我说的是不是假话,我可不敢造谣生事哦。”
还没来得及正面回击,轻轻一带,方向变了,罗墨忙不迭地辩解,然后举了很多很多的例子,甚至说:“有一天,就是在和你订合同的前一天,下班以后,我还在拟定合同条款,曹经理到我的办公室里,我们两个最后出服装公司,都是在商量合同的内容。那一天,你好像也是最后走的,能有什么事?”
照这个速度说下去,可能天黑还说不完,刘苏悠悠连忙打住:“好啦,好啦,你看看,人多是非多,你们因为工作走到一起,我跟張大雷也是因工作走到一起的。你不知道吗?他是乡村来的小裁缝,缝纫的手艺第一流的,而且还懂得一点设计,我改造那么些服装,都是他给我当助手,我只要画好了画稿,他照着样子很快就能做出来。所以呀,我才能这么快把服装改造成功,这么快,才能把积压产品改头换面推向市场。可以这么说,我是前台的报幕员,他就是后台的幕后工作者,在表扬我的时候,以后可要加上他一笔哟。我跟他两个,纯粹是同事关系,工作伙伴,怎么就风传我们俩谈恋爱了呢?”
隔着一扇木板门,仿佛又传来什么动静,好像是板凳倒了。刘苏悠悠心中一凛——隔壁邻居是什么反应?
刚才还如临大敌的墨副总,现在却笑逐颜开:“那就好那就好。按道理说,你们谈恋爱,那个,你也没有关系,他未结婚你未嫁,也可以的。只是,他的文化程度不如你,他的聪明才智也不如你,如果你找他作为自己的对象,那我要说,你眼光还是不够的。你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哈,比如说……”
他突然不说了,心里有一道暖流决了堤,熏染得目光滚烫,盯着眼前的姑娘,眼珠子看着也不转了。
刘苏悠悠看出了异样,吓了一跳,生怕他说出什么不适当的话,连忙岔开了:“领导,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罗墨马上镇静下来:“不要慌,还有一件事,要和你核对一下——就是那个就是那10,000块钱的事情。”
“钱的问题吗,不用说10,000了,就是三五万也经手过,我把该交的钱交过了,剩下的钱,都是我自己应得的收入……”
“不是你说的意思,根据群众反映,有一个客户来,交了10,000块钱定金,说是师大服装表演系定制的服装,但是至今,你把钱领过去了,没发一件衣服过去,那钱,不就是上到你自己的腰包了吗?没有拿衣服出去,你让收钱的营业员也没办法交代,万一,你说你没有收到那笔钱,那算什么?”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啊,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史大姐,也负有监督我的任务,是曹经理的眼线是吗?以后真是要小心一点。
但是说到这个钱,真还不好说,但是不说,又不能澄清事实。既然这是领导找自己谈话,代表组织,还是说老实话吧。于是说:“这个钱不是买衣服的,是我的大学老师来看望我母亲,他丢下来,是关心学生,让我给母亲看病的。”
“那他到医院看过你母亲了吗?”
“当然了,不信你到医院去问问,那天晚上在场的,有邱海明医生,他们还说了话的,他真是来看我母亲的。”
“那他怎么没有把钱当时就留在病房里呢?”
这真是的,太平洋的官——管得太宽,这事与公司有关系吗?跟商场有关系吗?八竿子也打不着啊。但是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还不得不回避一些事实,怎么说呢,还要编造一点事实。
她只有撒一点小谎:“老师来看学生的母亲,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说明老师对学生的关心,但是拿一万块钱慰问,就太过了,我不能收。这个人情以后我没办法还,所以,怎么能要呢?他没办法,又忙着要回去,只好用这个借口,交到柜台上,假借了买衣服的名义,只是为了让我把钱收下来,没办法还给他。”
望着姑娘的眼睛很亮,有毫无杂质的清澈,不知道怎么回事,罗墨心里酸酸的,感觉很奇怪,来得莫名且澎湃——悠悠的人缘真不错呢:大学的同学,甘愿开个窗口帮她经销:单位的同事,甘愿给他当助手,下班帮她扛服装,休息时间帮她改服装;现在又钻出了一个大学老师,几百里路,专门赶过来看她的母亲,临走还要送一万块钱。别人探望病人,大不了买几斤水果,花个几十块钱,就已经尽到人情了,一万块钱可不是小数,哪怕大学老师再有钱,这么大方的出手,里面一定有别有隐情。如果不是存心讨好,不是对学生有别一样的心思,怎么会尽了力还要出钱呢?
“那些钱呢?”那也不是赃款,不是不义之财,自己关心都没有道理,他还是想弄个清楚明白。
刘苏悠悠没有用语言回答,拿出放在一边儿的挎包,取出皮夹子,拉开拉链,掏出一张纸来,递过去。他只扫了一眼,就看明白了:那是一张汇款单。上面的地址正好是:师范大学美术系,收款人是“席况老师”。
他突然很欣慰。又一次翻开笔记本,记录的那些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没有一条错误是成立的,结尾的句子钢笔漏墨水,墨水在纸上晕开了一团墨渍,如同他缭乱的心情一般,难以纾解。
合上本子,罗墨对这些长舌妇怨恨起来:自己不做事,还反对别人做事,对他人羡慕嫉妒恨的,都是心胸狭隘、眼光短浅、身手懒惰的人,给刘苏悠悠找不自在,也给自己找麻烦。大热的天,跑出来浪费一下午的时间——也不算浪费哦,起码对眼前的姑娘增加了了解,还隐隐约约产生了遗憾——好像少了点什么,好像慢了点什么。
有的人,手伸得太长了吧,自己就在她身边,都还没有抓住应该抓住的东西,是不是错失良机了?自己是不是太笨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从来没有和她有这么长时间的交流,环境虽然不好,但这破房子很阴凉,两人的交谈也越来越深入,看起来有很多共同语言啊。真要有机会到她家吃饭,那一定是一件很美的事,罗墨期待了。
“哎呀,这么热的天,领导还专门跑到我家来,把群众的意见反馈给我,也提醒我以后工作当中的注意事项。罗副总,我要感谢你。”
“惭愧惭愧,我做的太少了,做得太晚了。”罗墨真心席况意地说,“你的同事那么支持你,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刘苏悠悠笑得很天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不要给我掉书袋,说明你人缘好。”
“也说明,帮助我的人很有眼光。”
“是不是别有用心啊?”罗副总经理笑得意味深长,“拿你的老师来说吧,那么远的路赶过来,说是来看望你的母亲,大概是来看你的吧?还给你送钱,还送那么多钱。按道理说,你都毕业了,他都没有再教你的义务了,还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心你,可能不单单是说是师生情谊吧?”
悠悠四处望了一下,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酸味儿,一向原则性很强的副总经理,怎么吃醋了?她微微一笑:“说不定是阶级感情哩,无论如何,都说明我老师善良,那是都是奉献给弱势群体的一份爱……”
早就应该走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挪不动腿。罗墨在部队是文职军官,上上下下都认为他有理论水平,能说会道。转业到地方来,进了服装公司,也是很有水平的干部,说起来滔滔不绝,很少有和他旗鼓相当的人,更何况,和他对答如流的人,没有一个是女人。眼前的这个姑娘,机智敏捷、秀外慧中,交谈十分愉快,再谈三个小时也不会疲劳。不但会说,而且会做,真是个人才呀,可惜接触的太晚了,接触的太少了,怎样能进一步走下去?自己先要放低姿态,身子倾斜过去,闻到淡淡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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