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人面蝴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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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细雨挽风片,古柳重攀,翠幕烟浓。

五月初至,春正深,拂绒拿起淡青色油纸伞,出了裁香楼。

裁香楼是乱角阙最大的衣饰店面,一小时前,她进入这里,来调查线索。

过去的半月,能查到的卷宗里,乱角阙就失踪了三名住户,而其中有两名都是裁香楼的人。

接待拂绒的是个穿明黄衣裙的年轻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见了她激动得欢天喜地,后又分外懊恼地说自己每次都错过白月馆的出摊时间。

姑娘叫姜原宁,拍着胸-脯给拂绒保证说一定给她推荐好东西。

“您下次有需要一定再来啊!”

走时,姜原宁满面春风同她挥一挥手,笑嘻嘻的,“您要的那些东西,我待会就差人给您送到白月馆里去!”

过拐角处,风过青旗扬,拂绒抬眼见临街一家茶摊,谛爻落座在最里侧的红柳树荫下,茶渍未干的原色木桌上搁一盏铜酒壶。

“梨花三白,喝点?”谛爻问她道。

拂绒瞥那铜酒壶眼,没要,抬手给自己倒了碗甘草茶水,说:“我比较喜欢能解渴的东西。”

“这样啊。”

谛爻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拂绒竟见他四顾片刻,旋即便拿过那铜酒壶,侧坐扬手,将里头的梨花三白淋淋漓漓浇了身后那棵参天红柳落下枝条满头。

一干二净,一点没留。

他做完这一切,回身把铜酒壶轻轻慢慢搁放回桌案上,叹道:“也是,那就都不要了吧。”

拂绒静默片刻,半晌才哂声:“疯子”。

“谢谢。”谛爻轻笑一声,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弯起时带一点诡异的愉悦。

“姜原宁有问题。”

无言片刻后,拂绒仰头咕咚灌下半碗茶水,后抬袖潦草擦了擦唇角,把话题转回正事,“我看过了,她的磁场黑压压一片,是穷凶恶极之徒才会有的。”

今天见着姜原宁的时候,拂绒才发现自己的天赋卡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升级了,竟然能看见人的磁场颜色了。

谛爻:“那前段日子裁香楼里失踪的那两个人,也和她有关系?”

“具体还不能确定,但应该八九不离十。”拂绒点了点头,问,“她家什么情况?”

谛爻:“她父母双亡,但有个十来岁的妹妹。”

谛爻:“姜原宁家的院落看起来普通平常,但她妹妹姜荟宁的房间布置得……”

“很用心,也很金贵,甚至于金贵得……”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道:“有点不太正常了。”

拂绒:“不太正常?”

谛爻嗯了一声,刚想大致描述一下那间厢房里的情状,就听见“哎呦”一声,竟是身后那棵参天红柳在言语。

“你们俩是不是在说姜五家那两个丫头片子?”

一阵沉默后,拂绒率先开了口,问:“红柳……爷爷,您醒多久了?”

那参天红柳身上的枝条随风上下乱飞,仿佛正吹胡子瞪眼:“谁知道现在人怎么都那么没素质,大清早起来浇我满身酒,真扰我清梦!”

拂绒看向谛爻,轻咳一声。

那厢谛爻却缓缓叹了口气,作一脸无害状,道:“是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也太过分了。”

闻言,那参天红柳摇着头跟他一齐叹气:“没办法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拂绒:“……”

她扯了扯嘴角,尽量礼貌地打断了二人的感叹:“红柳爷爷,姜五家的情况,请问您能跟我们说一说吗?”

时光倒回十来年前,姜五一家从江南阙迁移至乱角阙,也在这一处支一角茶摊。

对外,姜五只道是看腻了江南一等好风光,便也想尝尝别处鲜滋味,但实则,只是因为他欠了八百年也还不清的赌债。

但债务这东西,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在姜五一家人搬来乱角阙的第三年,就开始有债主找上门来了。

“哎呦呦,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个儿鸡飞狗跳,茶摊子全给那些债主掀了,连只碗都砸得没给姜五一家人剩个。”

那参天红柳咂巴着嘴感叹完后,才又继续把故事往下说。

债主出现后,姜五带着一家人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他不仅有了银钱把债给全数还清,还飘飘然乍富了起来。

但姜夫人却死了。

对此,姜五只称说是妻子逃债途中诱发了心疾,无力回天,便就去了。

再后来,姜五也据说同样突发心疾离了世,从此便只剩了姜原宁和姜荟宁姐妹二人。

“父母双亡也就罢了,荟宁那丫头片子还是个病痨子,倒也难为她姐姐这些年带着她了!”

又一声砸吧嘴感叹后,姜五家的陈年旧事被参天红柳以此句作结。

谛爻和拂绒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小径红稀,翠叶藏莺,用半方面纱掩了容色的拂绒领着秾离从书院里出来,神色沉沉。

她刚刚亲眼目睹了姜荟宁的昏厥。

姜荟宁年方十二,还是上学堂的年岁,拂绒便假借替秾离寻合适学府的名头,来了对方所在的书院一观。

对于姜荟宁毫无征兆的昏厥,书院的人似乎都见怪不怪,只不紧不慢差了人去寻姜原宁,甚至连把小姑娘抱到张榻上去的时间都觉着耗来不值当,任凭人冰凉凉枕地而眠。

“您别觉得奇怪,是她姐姐不让我们碰她。”领拂绒参观书院的老姑似是看出她心中的疑困,便多了句嘴同她解释道。

拂绒作惊异状:“她经常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吗?”

那老姑叹了口气,说:“是啊。”

拂绒:“她年纪这样小,怎么会这般?”

老姑说:“这我们倒是也不清楚,毕竟病啊痛啊这档子事,总归是不大好打听的。”

“但……”话匣子开了,便一时半会收不住了,又片刻后,那老姑哎了声,说,“那孩子确也是奇怪,平常都活蹦乱跳的,谁知道……”

过曲径小桥,这会两人已走到了书院门前,那老姑便停了嘴,没再说了。

分花拂柳,过落红小径,拂绒往太平街21号走,去符咒铺同谛爻会面。

昨日在符咒铺里,她从谛爻口中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同标签显示的一般,对方确是大燕的大理寺卿。

而这次他来乱角阙查案,泽是因为大燕皇帝胞弟远清王的暴毙。

大理寺掘地三尺,终于在远清王府的枯水池塘中找到了残余的诡异纯黑花瓣和一副被撕得七零八碎的人面蝴蝶画。

多方调查锁定下,大理寺确认了这种花的来源在乱角阙,身为大理寺卿,谛爻决定亲自暗访查案。

至于那日见着的沙楼种种,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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