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栖》全本免费阅读
第六十章
文令仪一想,很快就反应过来,在椅上坐不住站了起来,皱着眉问:“你的意思是,她命人所为?”
春羽忙也跟着站了起来,迟疑了下,“奴婢只是猜测,手中并无证据。”
文令仪按着她的肩要她坐下,“你不必站着,这样说话就好。”
见春羽坐下了,她沿着桌沿在内室走了几步,想究竟会不会是钟慈音做下的事。
不自觉咬住了下唇,这些日子多次想过的事呼之欲出。
——不!不会是钟慈音!
如果她有了孩子,为了争太子之位还情有可原,可并未听闻她有孕,如此随便地用自己的人去下毒说不通。就算再觉得受宠,绍儿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谁也猜不到他会怎么处置动手之人。更何况还有个太皇太后,老人家不会对这些事无动于衷。怎么说,这对她都是百害无一利的事。
真要是谁刻意所为……后宫中其他人倒还可能些,不满钟慈音或她与绍儿走得近,尤其近日钟慈音风头正盛……xuqi.org 海豹小说网
正想着,忽然眼下多了杯细白瓷,一看,春羽递来了清茶,不无担忧道:“娘娘,即便不是她所为,陛下一查到太医署里的医丞就命人住手,不必再往下查,到底和从前不同了。人心总是偏的,长此以往,真要到了她动手的那一天,比起殿下的生死,陛下若更在乎她,要如何是好?”
文令仪这几日也在想这些,但她总觉得不至于,虎毒不食子,便勉强笑道:“绍儿是太子,又是他第一个孩子,再怎么偏心,也不至于就撒开手。再说还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很疼爱……”
春羽恨铁不成钢道:“说到老祖宗,您至今也没改口,这也就算了。其实还是那个道理,古来都说母以子贵,奴婢却觉得,一直是子以母贵。往后,钟淑仪也会有自己孩子,或者还是个小皇子,她见了殿下腿上有伤,自然要动念头。陛下不说,自然要对那小皇子偏爱些。老祖宗更不行,殿下是重孙,那小皇子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再有人在中间教唆着,说什么为国之大计,还是手脚健全、体态康健的太子好些,老祖宗会怎么办?更坏的,要是……”她特意放低了声量,“钟淑仪私下再给老祖宗递话,说愿一辈子护持殿下的富贵,让他做个闲散亲王,也不必每日拖着腿伤勉强办事,您猜老祖宗作何想?”
文令仪把白瓷接在手里,听她说了一通,连半口都没喝。脸色渐渐比白瓷还要惨白。
不能说她完全没想到这些,只是她终究不愿深想,这一切都像个巨大的泥潭,一往里想,便拖拽着她身不由己地陷下去。
是,随着钟慈音一步步得宠,终有一日绍儿的太子之位会岌岌可危,甚至有性命之虞。
她能怎么办?
带他一起走?
拓拔宪会同意吗?
要是他有了和钟慈音的孩子,觉得绍儿碍眼了或许还有可能,如今分明只有绍儿一个孩子,带走他的希望小得不能再小。
如果不带他走,留在后宫之中陪他,该发生的一切还是不会改变,不过能多陪着他而已。
文令仪缓缓坐在了椅子上,惨然一笑,“春羽,我没法子。”
如果……如果能带走他就好了。
春羽见她这个样子,本来想劝她去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娘娘是个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要她去和旁人争宠,争那个皇后之位,无异于敲断她的脊骨,让她在地上乞食。她明知道该劝的,此时把话都收了,劝道:“奴婢说不定也只是瞎想,可能不至于到这般田地。娘娘别放在心上。美人如朝露,转瞬即逝,明天陛下说不准就丢开手了。”
文令仪莫名想问她,那孩子也能丢开手吗?她倒是很想把绍儿带回去,只要拓拔宪愿意,哥哥那里她会去说。
却也知道是天方夜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坐了会儿,不知哪里的窗屉子落了下来,咔哒一声重响,窗下又传来人声,说兴庆宫里有事找春羽。
文令仪率先回过神,牵了她起来,“以后的事再考虑。眼下你先好好照顾他,比什么都强。”
春羽哎了声,刚踏出房门,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迫不及待道,“娘娘,奴婢刚才进来时没见到前几次守在门前的那些人,是不是陛下已解除了禁令?”
刚才来传话的宫女跟着道:“娘娘还不知道吗?早上陛下去兴庆宫问安时,便说娘娘可以自由行走了。”
文令仪喜出望外,“果真?那我便可去看看绍儿了!”
春羽追着她急促的脚步,笑道:“这下殿下该高兴疯了。他老是念叨着娘娘。”
……
文令仪到了兴庆宫,给太皇太后行过礼,太皇太后叫她起来时,她低下头,挣扎了下,想到那个孩子,还是小声地说了句“多谢老祖宗”。
老祖宗愣了愣,沉声道:“他在里头歇晌,快醒了,进去陪陪他罢。”
望着她略显匆忙离去的背影,老祖宗不由陷入了深思。
如今这般,是……心里头那个心结解了?
她望了望身边青雉,只见青雉点头,便道:“将皇帝请过来,就说老身有事找他。”
文令仪重新见到那个孩子,远远看着就觉瘦了些,在榻上睡着觉儿,眉头也不曾舒展。
她放轻了脚步走近,心像是被谁揪着,拧了几下。
到了榻侧,她看见钟慈音和身后的宫女都有些打盹意思,眼睛半闭不睁的,便伸出柔掌,轻拍了下她的肩头。
钟慈音惊醒过来,惊呼却扼在喉内。
文令仪朝她嘘了声,又指了指老祖宗所在的地方,让她出去歇着。
钟慈音这几日都在这里坐着,尤其听闻太医署的医丞出事之后更是不敢懈怠半分,如今眼见有人来替,虽然是她,倒也真的坐不动了,也就默默地起了身,将宫女带了出去。
里头就剩下了文令仪和春羽。
文令仪坐在了床沿,看着那孩子些许憔悴的面容,伸出指尖,轻按了按他的眉头。
小小年纪,还是不知世事些好。
要是养在她身边,不用做这个太子,一定不会像如今这样。
她将这张稚嫩的脸看了又看,总觉得有些心酸,又十分内疚。
其实是她对不住他,她一直都知道。当初怀他的时候,多少抱着憎恶,恨他怎么那么不懂事,偏偏就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喜欢做个孽种。
看着他周周全全地长到现在,又觉得他一路走来不容易。
拓拔宪替他遮风挡雨,也不能让他多一个真心待他的母亲,以后或许连替他遮风挡雨也不愿了。
他的处境会更艰难,也更加凶险。
拓跋绍原本睡着,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看自己,还是用那种熟悉的目光,眉头一下子便舒展了来。过了会儿,却又害怕起来,睁开了眼惊醒过来,“娘娘别走!”
文令仪被他骤然捉住了手,有些疼。她没说,只是温柔笑道:“几天不见,殿下力气还是这样大,想来好全了。”
拓跋绍听不见她的话,看见她就十分委屈,松开了她的手,紧紧抱住她的腰不放,低声抱怨道:“娘娘都不来看绍儿——”
他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这几天等了她多久,吃饭在等,吃药在等,进来个人都盼望着是她,可她总不来,跟不要他了一样。
文令仪轻拍着他的背,“是我对不起绍儿。”
拓跋绍朝她怀里钻去,忍不住哭道:“绍儿不要对不起,要娘娘一直陪着绍儿!绍儿不喜欢她们,只要娘娘!”
文令仪忍不住笑了,柔着声,“你哭了?”
拓跋绍赶紧用她衣裙蹭掉了眼泪,证明般飞快抬头,“才没有!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他大声保证,“孤是要保护娘娘的!”
顶着头乱糟的头发,他的话听来信服力不强。
文令仪叫春羽找把羊角梳过来,安抚着他道:“好,太子殿下要保护我。先梳头罢。起来了就向老祖宗请个安,蓬头鬼的样子可不行。”
拓跋绍坐在床上,挑着眼儿看她,“是娘娘给孤梳?”
分明都快求着给他梳了,语气却能听出点当太子的威风。多少也是在弥补方才在人面前哭出来的气势一虚。
文令仪不大惯着他使这种威风,便绷了脸道:“春羽给你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