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刘家村村民不约而同地往江家走,见屋里没人,以为她们在县城,便在院中等待。
可等到天边擦黑,也没见有人回来。
他们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不敢离开,生怕自己去吃饭时恰巧江黎儿回来,钱都被坚守的其他人借走。
“江家母女不会不回来了吧?”
“她家就在这儿,东西也没带走,能去哪?”
然而环顾整间屋子,家徒四壁,似乎也没什么可带的。
他们有所猜测,又不愿相信,等到深夜相互安慰,她们定是有事耽搁在县城里留宿了,约好明日再来。
直到第三天,刘婶拿着房契将江家的破茅草房卖了,他们才知道江家母女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一众人气结,站在院里大骂江黎儿,可江黎儿此时已在去往京城的路上,这话终究传不进她耳中了。
江武下葬的当晚,江黎儿趁夜色带江氏坐上了去盘安山铁矿的马车。
“阿竹,辛苦你等这么久。”江黎儿给了阿竹一个烤红薯,还是跟刘婶告别时,刘婶给她的。
阿竹道谢:“江姑娘您客气了,大人若是知道您回去,定然很高兴。”
江黎儿笑笑没接话,她还没答应同欧阳朔进京,只是如今刘家村的确住不下去了。
今日“借钱”只是个开头,往后不知有多少麻烦找上门,她须得寻个别的居所。
欧阳朔的邀约十分及时,但她也不会盲目答应,先找他将心中疑惑问清楚,若是不合心意,再转头去回春堂医馆暂时落脚。
马车停在矿场大门外,戍守的侍卫一如江黎儿初次来时。
阿竹让人去通报欧阳朔,先带江黎儿母女在一间空闲的屋子休憩。
片刻后,梁北仓来了:“江姑娘,大人听闻你有事想问,特命我带你过去。”
江黎儿跟着梁北仓出去,没想到对方竟将她带去了马厩。
“这是在哪里?怎么不在议事堂见大人?”江黎儿问道。
“议事堂已被闲杂人占了,这里是马厩,没有外人,更方便谈话。”
不远处欧阳朔听到江黎儿的疑问,开口解惑。
梁北仓退下后,两人相对而立,江黎儿怕露了破绽,低头盯着欧阳朔腰间令牌。
“江姑娘有什么事要问?”
“小女子说话直,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江黎儿施了一礼。
欧阳朔垂眸,只看到她的头顶,柔顺的发丝在脑后绾了个简单的发髻,额前垂着些碎发,遮掩着她的眼眸。
“无妨,你直说便是。”他抿唇道。
“前几日矿上出事,找到几具贼人的尸体,其中有一具,并非从矿洞中挖出却混在其中,大人可知晓?”
闻得此言,欧阳朔的瞳孔猛地震颤,他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否认?江黎儿问出口,定然已知内情,他却不知她究竟知道多少。
承认?事关重大,他还无法确认江黎儿是敌是友……
“江姑娘这是何意?”欧阳朔强压震惊,状似镇定。
江黎儿攥紧了手中拐杖,心跳如雷:“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也在赌,赌欧阳朔无法杀她灭口。
欧阳朔向她抛出橄榄枝,被拒绝后还为她寻了后路,或许真的爱惜她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欧阳朔若是想同她合作,便得将此事解释清楚,免得日后她也糊里糊涂地成了“贼人的尸体”。
而此时她将欧阳朔的秘密戳破,就算他起了杀意,在已然秩序井然,且有大理寺坐镇的矿场,量他也不敢动手。
况且欧阳朔后日就要回京,她若是不满意对方的答案,今晚便跑路,叫他来不及寻自己。
欧阳朔沉默下来,两人之间只剩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半晌,欧阳朔轻笑问:“若是我说不知晓,姑娘应该不会同我进京了吧?”
江黎儿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么大的事,我的确知晓。”欧阳朔深吸一口气,眸色深沉,“金矿之事,姑娘大约有所耳闻,那尸体的确是贼人的,却不是负责偷挖金矿的矿工,而是为其守‘仓库’的守卫。”
江黎儿满腹疑惑:“大人为何做此举?”
“为试探大理寺中贼人的暗桩。”欧阳朔道,“我只能言尽于此,其余的事,姑娘还是不知道才可保平安。”
江黎儿点头,她只是想确认那人是否枉死于欧阳朔之手。
“大人的深远谋划我不感兴趣,我只顾自己眼前的生活。”既然欧阳朔坦诚相待,江黎儿也实话实说。
“我答应同大人进京,也是为着方便寻各种矿石,用以制作画画的颜料,就如大人之前看到的那样。”
开诚布公地聊完,两人在心里给对方打上了“暂时可以信任”的标签。
“对了,京城不比这里,人多眼杂,姑娘的女儿身终究不方便。”欧阳朔歉然道,“还得委屈姑娘扮作男子,称是小厮与我同行。”
江黎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小事小事,麻烦大人帮我准备几件男子衣裳。”
翌日下午,欧阳朔向黄腾皖和余征辞行,带着人马返京。
领头的马车内,欧阳朔与江黎儿和阿竹同乘,梁北仓和几个欧阳府上的仆役仍留在矿场,替欧阳朔监视大理寺的动作。
“小的江立,见过欧阳大人。”江黎儿有意压低声音,听起来确有几分少年气。
欧阳朔看向对面,江黎儿与阿竹对比,更显得身形瘦弱。
“江立,等到了京城,我寻位大夫为你医治眼睛。”欧阳朔道。
江黎儿摇头:“大人不必麻烦了,我这是天生的眼疾,治不好的。”
欧阳朔见她一脸无所谓,心中却惋惜。
江黎儿患有眼疾尚且才思敏捷,见微知著,若是眼能视物,怕更是旷世奇才。
路途遥远,一行人白天赶路,晚上在客栈歇息。
为掩人耳目,江黎儿没有同厨娘或是江氏她们同住,而是自己单住一间。
进京后,欧阳朔没让江黎儿跟去府上,而是找了间房子让她们暂住。
“我今日要去工部述职,你且等我几日。”欧阳朔给了江黎儿一个荷包,“需要什么东西辛苦你们自己采买,若是钱不够,去我府上直接找阿竹取。”
江黎儿掂掂荷包的重量,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应下。
白给的银子,傻子才推脱!
欧阳朔看着江黎儿压不住的嘴角,哭笑不得。
离开后,欧阳朔径直回了家。
“阿朔!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过来让娘看看!”
还没进门,欧阳夫人穆缨豪爽的声音便从里面传出。
“夫人、夫人,你慢点……”
再听到熟悉的声音,欧阳朔眼眶隐隐发酸。
前世他入狱后便没再见过爹娘,重生后又刚好是在离家途中,时隔数月,他却好像与父母分别了多年。
“爹,娘。”欧阳朔紧绷许久的神经松懈下来,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我回来了。”
一家人相携进屋,穆缨拉着欧阳朔看了又看,在他背上拍了几巴掌:“外派几个月,阿朔的变化竟如此之大,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哪里变了?我看这臭小子还是那么不听话!”欧阳宣宏撇嘴,目光中却全是笑意。
欧阳朔看着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的父母,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娘,我……”他喉间哽咽,忙偏过头缓和情绪。
“这是怎么了?”穆缨担忧地问。
她知道自家儿子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欧阳朔暗骂自己没出息,长舒一口气道:“没事,就是……想家了。”
穆缨不信,但儿子不愿说,她也体贴地不再追问。
寒暄过后,欧阳宣宏提起正事:“矿场上情况如何?可牵连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