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似乎很是着急,将尸体放置在草棚下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江黎儿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她低头看去,只见那具尸体同旁的并无区别,粗布短褂、满身泥泞、头发蓬乱、双目紧闭。
看起来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遇难矿工。
江黎儿犹豫:难道是我想多了?
“江姑娘,太晚了,先回去吧。”身后突然传来张婶的声音。
江黎儿压下心中疑虑,回身请张婶帮忙转移江武。
张婶自是答允,抬起江武的上半身,不住地叹气。
安置好江武,张婶寻了一块白布给他盖上,又坚持陪江黎儿守着江武。
最后江黎儿不忍心让张婶也这么耗着,主动提出回去休息。
午夜,矿场上寂静一片,唯有议事堂内嘈杂着。
被审问了两轮的梁北仓咽了下口水,脸上显出疲态。
“今日来转移矿石的人,同往日里可是同一批?”梁垣慢条斯理地轻呷新茶,余光却注意着对面的欧阳朔。
梁北仓仔细回想,缓缓着点头:“看装束是同一伙人,只是人员是否有变动,小的就不知道了。”
欧阳朔并未关注两人,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后靠回椅子里。
主座黄腾皖瞥见他神色不耐,打了个哈欠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待明日到那山洞查看一番再议。”
欧阳朔如蒙大赦,率先起身告退,领着梁北仓和阿竹离开议事堂。
“少爷,东西都放在您房中了。”梁北仓落后欧阳朔一步,不动声色道。
欧阳朔没接话,遣退两人后独自回房。
进屋后,欧阳朔燃起烛火,看到桌上放着个布包。
他解开布包,露出件衣裳和一柄短刀,还有一根黑绳,上面挂着颗狗牙似的吊坠。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半点能看出身份的物件都没有。
欧阳朔把东西收进衣橱里,躺在床上和衣而眠,明日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一连三日,欧阳朔都周转于铁矿与贼人储藏金矿的山洞之间。
遇难者的尸首大多都被挖出,也有部分踪迹难寻,欧阳朔命人通知其亲属来认领。
除了朝廷规定的每人十五两抚恤金,欧阳朔又多添上两月的工钱给他们。
此消息一出,矿场上下无不感念欧阳大人仁德,连黄腾皖也假惺惺地称赞了两句。
铁矿这边事务处理顺利,金矿案的调查却难推进。
欧阳朔冷眼瞧着,梁垣如他所料,心思完全不在案子上,黄腾皖不知本就如此愚笨,还是同梁垣是一伙人,竟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大人,只剩三具尸体未认领。”梁北仓回禀欧阳朔。
欧阳朔点头,问道:“江黎儿可准备妥当?”
江黎儿认领了江武的尸体后,昨日便想离开,欧阳朔却将人留下,预备今日亲自送她回去。
一来不放心她一个弱女子只身运送尸体,二来江武牺牲自己救下那么多人,他想亲自登门道谢,三来……
“江姑娘已在马车上,只等您了。”
马车停在矿场大门外,欧阳朔避忌着礼节没有与江黎儿同乘。
江黎儿撩开轿帘,悄悄透过缝隙望向骑马走在前面的欧阳朔,心中生出感激的暖意。
她因为江武的事郁郁寡欢,什么都吃不下,欧阳朔竟在百忙之中命人下山去买点心给她。
不仅如此,欧阳朔额外补偿她家二十五两银子,又为江武准备了上好的棺椁,现下还亲自送他们回去。
山路崎岖难行,江黎儿被颠得头晕目眩,中途停下休息时,她背靠树干气若游丝。
欧阳朔下马走上前,将腰间水囊递到她手边,问:“会骑马吗?”
江黎儿接过水囊,情不自禁地抬眸看向欧阳朔的脸,在对上视线的瞬间,赶紧闭上眼睛摇头。
欧阳朔无法,但见江黎儿面色痛苦,犹豫片刻后又问:“那江姑娘……可愿与我同乘一匹马?”
“愿意愿意!”江黎儿连连点头。
这马车她是一秒钟都坐不下去了。
原本病恹恹的小姑娘立刻坐直了身体,黯淡的眼睛也亮起来,欧阳朔心中微动,情不自禁地跟着勾起唇角。
“我扶你上马。”
欧阳朔抽去江黎儿手里的拐杖,拉着她的手腕搭在马鞍上,又将她的脚抬起卡在吊环上。
“上。”
江黎儿收到指示,顺着欧阳戍的力道跨上马背。
“啊……”
马背比想象中要高,她害怕地惊叫一声,抓紧马鬃稳住身形。
欧阳朔也上了马,坐在江黎儿身后勒住缰绳,低声道:“江姑娘若是害怕,可以靠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对方温热的脊背贴在自己身前。
只是顺口客气一句的欧阳朔瞬间红了脸,紧张之下夹紧了马肚。
胯下马儿发出低鸣,扬蹄向前冲去。
热风拂过脸侧,吹起江黎儿鬓边碎发,发梢飘扬,轻轻掠过欧阳朔脖颈,激起一片撩人的痒意。
“吁——”欧阳朔屏息勒紧缰绳,马儿放慢速度,痒意随之消散不见,唯心头残余些许涟漪。
江黎儿并未察觉身后人有何异样,兴奋地瞪圆了眼睛。
眼前黑白山水美景,像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看得她两手直发痒,总想拿纸笔临摹下来。
江黎儿摇头叹气:真是职业病。
阿竹赶着空车跟上,载有棺椁的板车缀在最后,一行人路上没再停歇,晌午就到了刘家村。
村民都在家中吃午饭,村子里静悄悄的,但靠近江黎儿家,依稀听到了喧闹声。
她想到了什么,抿唇问欧阳朔能否快一些。
欧阳朔应下,按照江黎儿所指的方向策马奔去。
江家的破茅草房果然如江黎儿猜测的那样吵闹,屋内传来江氏的哭喊和求饶。
“娘!”
欧阳朔刚勒停了马,江黎儿便迫不及待地跳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向屋里。
欧阳朔紧随其后,进门就看到江黎儿挡在一位妇人身前,对面大汉高举棍棒,整个房间遍地狼藉。
“住手!”
欧阳朔上前抓住那大汉的手腕,卸下他手中武器,将人向后推开。
“你是什么人?别多管闲事!”大汉羞恼地叫嚷,“老子今日定要卖了这俩婆娘抵债!”
他听闻盘安山铁矿坍塌江武身死,一打听,又得知江家女儿早早便离了家,只剩江家婆娘。
这样子颇像逃债,他大怒赶到江家,要趁江家婆娘逃跑之前将债讨回。
欧阳朔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沉声问:“她们欠你多少钱?”
“整整十五两银子!”大汉喊罢,撇嘴轻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那江家丫头的姘头?要替她还债不成?”
闻言,欧阳朔立时冷下脸,一把抓住大汉衣领斥道:“讨债便讨债,莫要污人家姑娘清白。”
两人身量相近,欧阳朔看起来比大汉瘦弱,却能将人拉得脚步趔趄。
大汉感觉被压一头,反而冷静下来,他看欧阳朔的装束,意识到对方非富即贵,不好得罪。
“行,我才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大汉将自己的衣领从欧阳朔手中拽出来,朝他一摊手:“拿钱来!”
“我还给你就是!”身后,江黎儿气恼道,“说好了每月还二两,这月明明还没过完,你怎的出尔反尔又来打砸东西!”
欧阳朔凌厉的目光扫向大汉,拦住了从包裹中拿钱的江黎儿:“慢着。”
他本不欲多掺和,可江黎儿从话中得知这人竟随意欺凌百姓,罔顾法纪嚣张至此,实在愤懑难平。
“你且说说,江家是如何欠下这笔巨款的。”
大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