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朔脑海中浮现出归家重生后第一次归家时父母亲的关怀,还有听闻他要入大理寺时的不赞成和担忧。
他先前不让阿竹告知父母亲,也是怕父母为保护他而像之前一样阻拦,这大理寺,他一定不能离开。
可江黎儿说得也对,若他一意孤行只身入洪流,万一遭遇不测,父母又何止会担忧?
且对方势力深不可测,他一己之力对抗,无异于螳臂挡车。
“姑娘思虑周全,之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今晚我便回府一趟禀明原由。”欧阳朔垂眸思忖,“我舅父是定远将军,再请他从军中选几人护送,如此,便可保你我二人性命无虞。”
江黎儿吃下安心丸,神情放松下来:“大人能想通就好。”
计划已定,两人便开始准备事宜,江黎儿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江武的衣裳给欧阳朔。
江武下葬,大部分都衣物都被烧了,只留下几件当做念想。欧阳朔的衣裳被张大夫剪烂了,这几日都是穿江武的。
江黎儿在一旁帮他穿上,忍不住赞叹:果然时尚的完成度是要靠脸的,粗布外衫穿在欧阳朔身上不仅不见寒酸,反而比一身华服时的他更显刚劲。
“对了,张大夫说你眼睛有法子医治,可为你开了新药?效果如何?”欧阳朔怕再伤了江黎儿,语气颇为小心。
江黎儿信口胡诌:“开了开了,效果很好,我现在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光影。”
欧阳朔面上一喜,随即迅速裹紧了还没来得及系上衣带的外衣,别扭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姑娘先出去稍等我片刻。”
说早了。
江黎儿追悔莫及,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离开房间。
欧阳朔的伤还未痊愈,且两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回欧阳府也不妥,江黎儿咬牙赁了辆马车,告别江氏后,扶着斗笠遮面的欧阳朔上了马车。
马车很小,两人同坐一侧,尽管欧阳朔已尽力避开,但颠簸时还是难免手臂相撞。
欧阳朔微微侧目,余光注意到江黎儿脸色不佳,抿唇又往外挪了挪,一半身子悬空着,不像是坐马车,而像是在马车上扎马步。
扎马步浑身都肌肉都要紧绷,欧阳朔觉得背后已经结痂的伤口仿佛裂开了,疼得他直冒冷汗。
“咚”
又一次颠簸后,欧阳朔坚持不住跌在地上。
“欧阳大人,你怎么掉下去了?”江黎儿惊诧道,赶紧将人扶起来。
欧阳朔一脸窘相,连声道:“无妨、无妨……”
江黎儿朝外面的马夫喊道:“大哥,劳烦您慢点,欧阳……咳,我哥哥他受伤了,经不起颠簸。”
听到江黎儿称呼自己“哥哥”,欧阳朔耳根烫起来,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应声,稳稳地坐在江黎儿身旁。
见欧阳朔对自己谮越的称呼不置一词,江黎儿胆子略大了些,嘿嘿笑着凑近了他:“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欧阳朔感受到对方手臂与他越贴越紧,胸口下的心脏里像是装了个鼓吏,在年节宴会上敲响一段欢快紧促的鼓点。
“你……你直说就是……”
欧阳朔避开她曜石一般的黑眸,面红耳赤地看向旁侧的门帘。
周遭的喧闹似乎突然消了音,静得他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即将要说的话可能会将自己置于尴尬境地,江黎儿也有些紧张,手指绞着衣摆,声音低了几分:“大人能不能……”
欧阳朔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能不能把租马车的钱给我报销了?”
说完,江黎儿丢人地捂住了脸。
“你……”欧阳朔欲言又止,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江黎儿咬唇。
不是她斤斤计较这十几二十文钱,而是她现在真的太拮据了。
她没有工作,入不敷出,全靠江氏养着……可她不能一直做啃老族。
虽已打算与梁长歌合作开画坊,但入伙的钱还没着落,只得先尽力攒住了手里的这一点碎银。
况且,这钱本就该欧阳朔出,在她家吃住这么些天,她都没收生活费!
江黎儿想起以前在游戏公司搬砖的短暂时光,每次找领导报销公司下午茶的费用时,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好声好气。
真是万恶的资本家!真是万恶的欧阳朔!
“好。”欧阳朔无声地长舒一口气,“待回府,我让阿竹去账房支银子。”
“多谢大人!”江黎儿在心里呸呸两声:欧阳大人比资本家善良多了!
不多时,马车停下了。
欧阳朔在外侧,率先摘下斗笠撩开轿帘,正撞见上前来询问的门房。
“少爷?您……”门房挥手让人抬来梯轿,扶欧阳朔下来,“小的这就去告诉夫人。”
欧阳朔刚露面时便有机灵的小厮去里面通传,穆缨此时已迎了出来。
“阿朔,查案怎的去了这么久……怎么穿成这样?”
穆缨满目相思在看到欧阳朔时变成了诧异,诧异的目光在注意到被扶下车的瘦弱少年时,又转为疑惑。
“阿朔,这位是?”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进去吧。”欧阳朔低声道。
“是是,快进来。”穆缨招呼着两人去会客室,又派丫鬟去叫老爷来。
欧阳宣宏先一步等在会客室,主位与下首已摆上热茶。
“草民江立,见过老爷夫人。”江黎儿正式拜见了欧阳府上两位主人,被客客气气地请到欧阳朔对面坐下。
欧阳朔将这几日的遭遇长话短说,隐去了伤势的严重程度,多次强调是江黎儿救下自己。
欧阳夫妇惊愕,欧阳宣宏“腾”地站起来,当即要去奏明皇帝为他做主,却被欧阳朔拦住。
“爹,你先冷静。”欧阳朔求助的目光投向穆缨。
穆缨了然,皱眉拉住他的衣袖:“别冲动,听听阿朔怎么说。”
欧阳宣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还是顺着妻子的力道坐回椅子上。
江黎儿安静地看着一家三口,懂事地没有插话。
“敢做这件事的,必定是皇子中的一人,且不说时隔多日还能否查出,就算真的查出来,我性命无忧,皇上会为了我处置自己的亲子吗?”
欧阳朔沉声说:“不轻不重地罚了,不仅无用,还会惹得对方更加嫉恨,下次下手怕是更狠。”
“可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欧阳宣宏咬牙,拳头捶在桌上。
“交给我吧,爹,我能处理好。”欧阳朔道。
欧阳宣宏还想说什么,却被欧阳朔抢先开口:“大理寺的案子不能怠慢,我等下修书给舅舅,让他挑选几个得力的兵卒,明日护卫我和江立去王家村。”
“江立?”欧阳宣宏和穆缨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少年。
这才注意到他手边放着竹竿,双眼凝滞无神。
“他……”
欧阳朔解释道:“江立眼虽盲,却见多识广博学多识,我特地请他助我查案。”
夫妇两人点点头,穆缨热切道:“多谢江小兄弟救下我儿,大恩难忘,必倾全府之力报答。”
江黎儿忙推辞不用,欧阳朔不欲江黎儿和他父母深聊,怕言语之间露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