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遁走,两路大军胜利会师,将士们欢声雷动。
一名身材魁梧,容貌出众的年轻武将在数十骑亲兵的簇拥下来到王朴面前,抱拳作揖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同总兵王朴了吧?”
王朴忙抱拳回礼道:“不敢,正是在下。”
那武将欣然微笑道:“在下玉田曹变蛟,奉蓟辽督师洪大人之令前来接应,恕在下来迟了。”
“哪里哪里。”王朴忙道,“曹总兵来得正是时候,在下多谢曹总兵的援手之恩了。”
“嗳。”曹变蛟洒然道,“你我皆为大明总兵,互相帮助那是应该的,王总兵又何必道谢?”
王朴肃然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了曹总兵出手相救,我大同军才没有全军覆没,这份情义小弟记下了,将来必有一报。”
“王总兵这么说就见外了。”
曹变蛟说此一顿,接着说道:“建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此地不宜久留,王总兵还是赶紧整肃人马随我去松山吧,督师大人还在松山城内等消息呢。”
王朴回头向身后的副总兵赵物竹道:“赵物竹,快去整顿人马向松山进发。”
“是。”
赵物竹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王朴又向曹变蛟道:“曹总兵,各路大军都已经到齐了吗?”
曹变蛟点头道:“加上你王总兵,八镇总兵就全到齐了,现在就等着和建奴决战了。”
“都到齐了?”
“嗯,十几万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到了松山城外。”
王朴的眉头不由皱紧了。
王朴的前世是个历史迷,对明末清初这段历史尤其着迷。
【以王朴对明清战争史的了解,洪承畴本来是很有机会赢得松山之战的,只是由于崇祯皇帝的错误指挥,洪承畴被迫放弃步步为营的持久战计划,贸然进兵松山与建奴决战,最后才输掉了这场关乎大明帝国国运的战略大决战。
当时建奴拥有骑兵的机动优势,洪承畴汲取了杨镐分进合击、兵败萨尔浒的教训,下令十三万明军牢牢抱成一团,不给建奴各个击破的机会,然而过犹不及,洪承畴又犯了另一个错误,他把主力全部集结在松山城外,并没有留下足够的兵力保护后方的粮草辎重。
建奴绕过十几万明军主力攻占了明军屯粮的笔架山,明军粮道被断顿时陷入了绝境。
洪承畴不愿就此撤兵,想与建奴速战速决,可他麾下八大总兵中有六人各怀鬼胎,当天夜里,贪生怕死的王朴率先逃跑,山海关总兵马科,密云总兵唐通,宁远总兵吴三桂不甘落后,也相继率军逃跑,建奴趁势追击,明军兵败如山倒。】
想到这里,王朴再按捺不住,回头向亲信家将小七喝道:“小七,备马。”
小七不敢怠慢,急忙把王朴的白马牵了过来。
曹变蛟愕然道:“王总兵,你这是?”
王朴沉声说道:“曹总兵,十几万大军已经齐聚松山城外,可后方的杏山、塔山以及屯粮重地笔架山缺乏重兵保护,万一建奴探清我军虚实,派骑兵攻占了笔架山,则我军粮道被断,后果将不堪设想啊!我想尽快赶往松山禀报督师大人。”
“哎呀,是啊,要是让建奴截断了我军的粮道,那麻烦可就大了。”曹变蛟脸色大变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和你一起去。”
当下两人各自安排副总兵领军向松山进发,然后弃了大军只带十余骑亲兵急投松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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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城,蓟辽总督行辕。
洪承畴正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回头看看门外,亲信家将唐士杰把一碗参汤热了冷,冷了热好几回了,洪承畴都没有喝一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响起,洪承畴急忙回头,问道:“是不是曹总兵回来了?”
“正是末将。”
宏亮的声音中,曹变蛟疾步而入。
王朴跟着曹变蛟进了行辕,向洪承畴抱拳作揖道:“末将王朴,参见督师大人。”
“快快免礼。”洪承畴连连肃手,问王朴道,“王总兵,你部伤亡如何?”
王朴道:“还好,由于曹总兵的援军及时赶到,伤亡不是很大。”
“这就好,这就好啊。”洪承畴长出一口气,欣然道,“现在八镇总兵都到齐了,在兵力上我军已经略占优势,是时候让建奴尝尝我们大明边军的厉害了。”
王朴看了看曹变蛟。
曹变蛟会意,说道:“大人,末将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洪承畴道:“有什么话只管说。”
曹变蛟道:“我军的粮草辎重都屯积在笔架山上,而且没有重兵保护,要是建奴派出一支轻骑兵绕过松山突然袭击笔架山,我军的粮道就有可能被建奴切断,真要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所以,末将觉得应该派重兵保护笔架山的粮草。”
“啊?”洪承畴听了大吃一惊道,“要不是曹总兵提醒,本督险些就要误了大事了,来人,快来人。”
唐士杰急步走进书房,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快快。”洪承畴连声道,“快去通知蓟州总兵白广恩,让他率五千精兵火速赶往笔架山。”
“大人,不好了!”
洪承畴话刚说完,副将夏承德已经带着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兵进了书房,那士兵仆地跪倒在洪承畴跟前,嚎啕大哭道:“大人,笔架山失守了,山上的粮草辎重全被建奴夺走了,张监军和守山的弟兄们也全都战死了,呜呜呜……”
“啊?”
洪承畴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站起来。
王朴也是长叹一声,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这笔架山上的粮草辎重还是让建奴给夺走了,失去了粮草辎重,明军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与建奴速战速决,这个想法当然是好的,可问题是各镇总兵有几个敢和建奴决战呢?
好半天,洪承畴才回过神来,向唐士杰道:“去,马上派人把几位总兵大人请来。”
唐士杰领命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各镇总兵就纷纷赶到了,驻扎在松山城外不远的蓟州总兵白广恩最先赶到,然后是宁远总兵吴三桂、宁前总兵王廷臣和山海关总兵马科,最后才是扎营比较远的密云总兵唐通和宣府总兵李辅明,再加上王朴、曹变蛟,洪承畴麾下的八大总兵已经全部到齐。
几位总兵在赶来松山城的路上都已经听说了笔架山失守的事,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沮丧、沉重的表情,书房里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压抑,洪承畴的目光从八大总兵身上逐一扫过,语气低沉地说道:“笔架山失守,粮草辎重全失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本督师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接下来该怎么办?”
曹变蛟道:“笔架山上的粮草虽然丢了,可军中还有七天干粮,只要我军能在七天之内打败建奴,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曹变蛟虽然年纪青青,却已经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在西北的时候曾经二十七昼夜不解甲,把闯贼李自成打得溃不成军,险些一命呜呼。曹变蛟是八大总兵之首,又是洪承畴的心腹,他的话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洪承畴的意思。
蓟州总兵白广恩附和道:“曹总兵说得对,眼下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建奴决战!”
宁前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和山海关总兵马科都不吭声。
密云总兵唐通最先忍不住,向洪承畴道:“洪督师,老话说得好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这粮草对军队来说是十分的重要,现在既然粮草已经丢了,末将觉得还是应该先退兵撤回关内,等重新筹集了粮草再出关与建奴决战也不迟啊,大家说呢?”
宣府总兵李辅明点头道:“唐总兵说得对,这样做最稳妥了。”
李辅明说完还以眼色示意王朴,让他说上两句,李辅明是宣府总兵,王朴是大同总兵,两人并非洪承畴的嫡系部属,李辅明觉得王朴应该会和他共进退,只可惜他想错了,王朴如果还是原来那个贪生怕死的少爷总兵,一定会极力赞成唐通的提议,可现在的王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王朴了。
王朴背过脸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李辅明话刚说完,曹变蛟就反驳道:“撤退?说得倒轻巧,要是建奴追着屁股打怎么办?再说了,大军撤回关内,锦州城怎么办?”
唐通不以为然道:“建奴追着屁股打,派一支精兵殿好就是了,至于锦州城,现在我们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不行!”曹变蛟断然道,“不能撤兵。”
唐通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洪承畴的目光落在了吴三桂身上,问道:“吴总兵的意思呢?”
这吴三桂虽然年轻,却骁勇善战,而且吴家也是辽西的豪门望族,势力盘根错节,锦州总兵祖大寿还是他的舅舅,山海关总兵马科和宁前总兵吴廷臣又是吴三桂的生死兄弟,只要吴三桂支持决战,那马科和王廷臣也就会跟着支持决战,这样一来,唐通和李辅明孤掌难鸣就只能随大流了。
吴三桂抱拳道:“末将听凭督师大人差谴。”
洪承畴欣然道:“这就好,各位总兵火速返回驻地各自整顿军马,明天与建奴决一死战!”
“是。”
八位总兵轰然应诺,鱼贯退出。
刚出了总督行辕,马科和王廷臣就把吴三桂拉到了僻静处,马科问道:“长伯(吴三桂的表字),你觉得明天决战,我军能打赢吗?”
吴三桂摇了摇头,应道:“打不赢。”
王廷臣道:“你明知道我军打不赢,为什么还要赞成决战?”
吴三桂叹道:“两位兄长还没看出来吗?大军要是就这样撤回关内,洪督师这蓟辽督师也算是当到头了,你们说他会赞成退兵吗?既然洪督师已经铁了心要和建奴决一死战了,就算我们几个总兵反对又有什么用呢?”
“唉。”马科叹息道,“看来你我兄弟三人还有手下这五、六万兵马都得交待在松山了。”
“那倒不一定。”吴三桂看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依小弟看,不等明天决战,唐通、李辅明这两个家伙就会开溜,等他们一跑,我们也起兵回撤,就算事后朝廷追究起来,我们也可以说是奉了洪督师的军令追捕李辅明、唐通这两个逃跑将军。”
马科道:“这样不太好吧,洪督师回京师和万岁爷一说,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吴三桂脸上浮起一丝清冷的笑容,说道:“二哥以为洪督师还能活着回京师吗?”
“啊?哦。”
马科和王廷臣先是一惊,旋即恍然大悟。
当今万岁爷御下素来严厉,对打了败仗的臣子常常处以极刑,自从辽东有战事以来,被杀的巡抚以上的大臣不在少数,熊廷弼传首九边,袁崇焕更是惨遭凌迟极刑,这一次洪承畴兵败松山,死在乱军中也许还能博个精忠报国的美名,要是逃回关内不但会身败名裂而且必死无疑。
回头再说王朴。
临出总督行辕之前,王朴几次想回去提醒洪承畴,让他小心提防唐通、吴三桂、马科、王廷臣这几个家伙,提防他们擅自率军逃跑,可最后王朴却还是没敢造次,因为他没有凭据,没有凭据就是诬告,洪承畴凭什么相信他?
更何况王朴这大同总兵还是洪承畴的死对头、兵部尚书陈新甲提拔起来的亲信,而吴三桂、马科、王廷臣却是洪承畴的亲信,王朴在洪承畴面前说吴三桂他们的坏话,那不是自讨没趣吗?弄不好还会被吴三桂他们倒打一耙。
刚出行辕,亲信家将小七就牵着马迎了上来,低声问道:“将军,听说笔架山失守了?”
王朴翻身上马,沉声道:“回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