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下旬,疫情爆发。
那天,城市里正好是个阴天。
姜霁初正在给自己沏茶。
她不爱喝咖啡,总觉得接受不了那种苦涩。
而是选择饮上一杯热茶。
收到通知的刹那,热水溅到手背,她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杯。
“全城封闭。”她读着。
随即她迅速接到父母的电话,询问她的情况。
临近过年,她本打算收拾好行李,提前回家,甚至行李箱已经敞开平摊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封闭,令她措手不及。
母亲陈霞急得快要落泪,“霁初,叫你早点回来你不听,现在你一个人在那怎么办啊!”
“就是,”父亲姜为也帮腔,“我们现在也只能隔空担心你,你这孩子真是愁人!”
“姜霁初,你真是要急死我啊!”陈霞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冲到小区里接走她。
“没事,”姜霁初宽慰父母,“我一个人没啥问题,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
“我们担心的是你!”
“放心啦,”姜霁初尽量表现出一副毫不忧虑的模样,玩笑道,“没准今晚我就翻窗户翻回家了,你俩接应好我就行。”
她问:“家里东西够吃吗?”
“你还不放心我们吗,”姜为说,“你妈特别爱囤东西,家里囤的够吃到明年了。”
“那就行。”
“你呢?”陈霞紧接着问道,“上回我跟你爸去你那,发现冰箱里什么也没有,给你塞满了,但那点东西也不够你吃啊!”
姜霁初撒谎道:“够的,我自己又吃不了什么,而且我还又去超市囤了一次呢。”
“真的?”
望着父母关切的双眼,姜霁初点头道:“真的。”
和要好的朋友打了几个电话,确认了下彼此的情况。年轻人的状况大同小异,从不囤东西,主打一个断舍离。
周姗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霁初,我们不会饿死吧?”
“不会,也可能是冻死。”
彼时的城市迎来了大降温,姜霁初望着昏沉沉的天,心里五味杂陈。
她清点了下冰箱里的食材,清楚地认识到,这点东西,最多撑过三天。
虽然她坚信不至于饿死,但寥寥无几的食材,还是会让她感到不安。
傍晚,业主群里发出了通知。
临近过年,住户大多走得七七八八,大包小包的回家过年。留下的大多是年轻人,守成空空如也的冰箱。
物业发出了个接龙,要求写清门牌号和姓名,方便他们特殊管理。
姜霁初盯着楼里的门牌号,忽然想到,连暮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之前听到他跟朋友对话,这段时间要住朋友家,帮他照料小狗。
姜霁初一边想着,一边在接龙表里写下“2101-姜霁初”。
她在冗长的表格里寻找着连暮的名字。
无果。
他一直没有填写。
姜霁初甚至开始怀疑他根本不住这里。
等到接龙时间快要结束,连暮的名字才出现在了接龙表的最后一位。
她望着那条“2401-连暮”跳出来,忽然觉得鼻头有些酸。
眼前差点蒸腾起雾气。
深夜,姜霁初彻夜难眠。
姜霁初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
裸辞之后迎来了突如其来的疫情,她也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无法控制的未知,更加令她惶恐。
未来会好吗?
她毫无头绪。
翌日,物业发来通知。
住户可以选择在规定的时间内前往附近的超市囤货,也可以选择把清单交给物业代劳。
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自己采购。
超市里人满为患,适合储存的食物早就被人抢购一空,姜霁初只能挤在人群中,尽可能地多买一点食材。
她的购物车里堆满了冻肉、白菜和矿泉水。
其他的东西,她根本没时间挑选,抢到哪个算哪个。
超市里如下饺子一般,人头攒动,无数个小黑点冒来冒去,焦灼地抢购食材。
姜霁初走走停停,对着清单,勾勾画画,尽管能买到的食材不多,她还是绕了一大圈,再三确认自己没有遗漏。
结账时,摩肩接踵,队伍快要排到超市外。
每个人都一副紧张不安的表情,姜霁初站在中间,尽量不动声色。
推着小推车走到电梯口,姜霁初把食材往外搬。她大概高估了自己的臂力,每搬一下都费尽力气。
好不容易整理好,姜霁初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这几百米如履薄冰。
她根本走不动。
沉重不堪的袋子晃动着,不断拽着她的手臂。她一边紧紧拎着购物袋,一边担心物品的尖角会把购物袋戳破。
要是突然洒一地,她更是没有办法收场。
风一直在刮,前几天又刚下过雪,地面湿滑,她屡次快要摔倒在地面上。
姜霁初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坚持着往前走。
冷风冻红了她的鼻尖,发丝随风飘动着。
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姜霁初的手臂瞬间腾空。
双臂突然卸力,她差点失去平衡。
定睛一看,是连暮。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轻声说,“给我吧。”
姜霁初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
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下的路程,他们一直这样,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一同缄默地向前走。
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继续沉默。
她不知道连暮为何会帮她。
可能是善良吧。她想。
电梯到达时,姜霁初接过购物袋,轻声道谢。
连暮微低头,眼神带着调笑,“客气,回去吧。”
姜霁初小声“嗯”了下,没敢回头,奔回了家。
关了门,她僵在玄关处,捏紧钥匙,才敢暗暗回想连暮的表情。
那种带着笃定和玩味的眼神。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让姜霁初很惶恐。
连暮递过购物袋时,指尖轻擦过她的指腹。
微微的凉意迅速掠过她。
又有些痒意。
刹那间,电流极速划过全身。
她差点无法动作。
暗自庆幸自己表情管理到位,偷偷藏住了慌乱的内心。
反复咀嚼当时的触动,姜霁初凝着角落的钢琴,想象着那双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的模样。
安顿好自己,她接到了周姗的电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
姜霁初提起连暮,“我竟然碰上他了。”
她草草讲了几句前因后果。
周姗哈哈大笑,感叹命运的神奇,“霁初,要不你把他拿下吧,优质青年,单身可靠,而且高中同学,知根知底。”
“你怎么还当上媒人了,”姜霁初说,“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单身可靠的?”
“我猜的,”周姗咯咯笑个不停,“连暮像那种会有长期女朋友的人吗?”
姜霁初无语,“长期招女友,不招长期女友是吧。”
“对对,”周姗连连点头,“我刚才还在想这句话是怎么说的呢。”
“就算是单身,可靠那两个字是哪来的?”
“你忘了吗,”周姗解释道,“高三那会,你没带校园卡,连暮偷摸放你进去,虽然他把你的名字记成了张霁初。”
“……”
她是还记得,周姗当时还笑话了连暮半天。
“欺负我们姜姜性格温柔是吧,”周姗对连暮说,“是姜,姜,生姜的姜,谁姓张啊?怎么,连暮你换了个姓张的女朋友啊?”
连暮嘻嘻哈哈的,“口误而已。”
似乎是看姜霁初性子的确温柔,连暮转头跟她说话时,还刻意压低了音调,眼神调笑,“姜霁初,你别跟周姗混在一起了,她太凶了,回头把你带坏了。”
“谁带坏谁啊,你快离我们姜姜远点。”周姗才不服。
连暮趁周围没人,刷了下自己的校园卡,把姜霁初放了进来。
他嬉笑道,“姜霁初,回头来我们三班玩,不带周姗。”
她已经忘了后来周姗是怎么和连暮拌嘴的了。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的声声心跳。
震得她头脑发晕。
连暮只是随口一说,她却真切盼望过,往后和他的交集。
可惜只是盼望。
“霁初,霁初?你在听我说话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