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来了。”她扔下手中的iPad,往门口跑去。
工作人员穿着工装,核对着信息,“2101,姜霁初,对吧?”
“是的。”
工作人员将口罩盒递给她,说,“这是两盒N95,你看下,没什么问题在这签字就行。”
见姜霁初没有动作,工作人员重复道,“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口罩是不是很紧缺?”她眼神诚挚。
“是的,特殊时期,能拿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明白,”姜霁初点头,“口罩我就不要了,我之前有囤货,这个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工作人员蹙眉,“不行,特殊时期,有备无患。”
“我真的有,我之前囤了一大箱,”姜霁初语气诚恳,“而且现在封闭管理,也用不上,怕那些需要的人不够用。”
她坚持道,“放我这真的浪费了,你也说了,特殊时期,肯定是让给需要的人。”
她不算什么大善人,只是想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工作人员退让了一步,“那这样吧,你拿一盒,剩下的一盒我们先留着,用的时候再发。”
“好,可以。”
怕工作人员不好交差,姜霁初收下了那一盒,接过圆珠笔,在表格上签了字。
连暮龙飞凤舞的笔迹签在2401那行。
他已经签过了?
姜霁初问,“你们不是按楼层顺序分发的吗?”
“是按顺序的,”工作人员回答,“为了提高效率,我从高层往低层分发,我同事从低层往高层分发。”
姜霁初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她关门前寒暄着,“辛苦了,慢点啊。”
看着工作人员进了电梯间,姜霁初才收起笑容,缓缓关门。
回屋,iPad上还放着最近热播的电视剧。
她摁了暂停键,没有心情再看下去。
疫情的冲击使整座城市停止运转。
人们努力在洪流中挣扎。
不断增加的数字令人心惊肉跳。
担忧、害怕、盼望,数种情绪纠葛在一起,不断蔓延。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姜霁初忧愁地想着。
临睡前,姜霁初在客厅倒水,瞥见收拾好的垃圾袋没有丢下去。
姜霁初有轻微洁癖,忍受不了垃圾再放一夜。
即使已经做好睡前护肤,她还是决定顶着凛冽寒风,解决这颗眼中钉。
有前车之鉴,她没再敢裹着睡衣就下楼。
黑灯瞎火也不敢。
她想,侥幸心理不可取,墨菲定律倒是挺准的。
裹在黑色长款羽绒服里,姜霁初觉得安全感满满。
好景不长,一出了单元门,她即刻冻得打了个喷嚏。
“话还是说得太早。”她喃喃道。
寒风直钻袖口,她徒劳地裹紧自己。
丢完垃圾疾步往回走,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抹猩红的光亮。
姜霁初试探性地往那边走。
那人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侧头瞥了眼,同时弹了弹手上的烟灰。
“连暮……?”姜霁初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还穿得这么少?
后一句她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
可他身上只有件薄卫衣,的确穿得很单薄。
“嗯,在这待会儿。”他说。
见他眉头紧蹙,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霁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只好缄默。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
连暮倒也没有赶她走,只是问,“你不冷吗?”
“不冷啊。”她嘴硬道。
半晌,连暮忽然低低地说,“会死吗?”
什么死不死的。
冷不丁的话语吓姜霁初一跳。
无论是谁,她的回答很简单——
“不会。”
一支烟燃至尽头,连暮摸出打火机,又点了一支。
“一想到他可能会死,竟然也觉得……”他重重地顿了一下,继续道,“也觉得挺……”
他停顿了两次,似乎很难以启齿,最终才勉强说出那个词,“也觉得,挺难受的。”
“真是可笑。”
即使听得云里雾的,她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沉重。
那大概是一个对连暮很重要的人。
姜霁初说,“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如果会觉得难受,那你们以前的不愉快,不如一笔勾销掉。”
“一笔勾销……”连暮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嘲讽,“我怎么跟他一笔勾销?”
“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差点逼死我妈的时候,他怎么不觉得他错了?”
姜霁初明白了。
连暮所指的是他的父亲,连易诚。
一位德高望重的私人医院院长。
“那你恨他吗?”姜霁初轻声问。
“恨?”连暮猛吸了口烟,吐出烟圈,“他配得上我恨他吗?”
“恨一个人也是要费尽力气的,他不配我费那个劲。”
连暮微低着头,姜霁初只能望见他的侧颜。
“你不恨就好,”姜霁初平静道,“不然的话,就要背负双份的负担。”
“双份?”
她认真地解释,“背负自己的痛苦,和对方那一份的痛苦。”
“恨一个人,就是替他承受痛苦。”
连暮抬眼,像是在细细咀嚼这句话。
“他会痛苦吗?”连暮嗤笑,似乎对那个人厌恶至极,“他只会高高在上,认为用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连暮语气逐渐加重,“他以为他算什么,声色犬马地享受生活,就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吗。”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他就应该身败名裂。”
连暮厌恶自己和父亲酷似的面容,相像的身影,和无法改变的血脉。
好像又活成了父亲的影子。
连暮几乎没有被约束过,父母的婚姻浮于表面,偌大的房子常常只有他一人。
连易诚没有在金钱上亏待过他,他索性拿着钱跟狐朋狗友一同挥霍。
“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连离婚都不愿意,”连暮吸了口烟,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什么都想要,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可甘蔗哪有两头甜。”
“无非是身边的人替他承受非议罢了。”
他如此厌恶他,又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像他。
姜霁初安静地听着。
她忽然问,“你刚才说,他可能……,”姜霁初换了个委婉的词语,“他可能面临生命危险,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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