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一人迎风站立,看着如血的残阳下,一队人策马朝着北境奔袭。
长队遥遥,渐渐消失在残阳下。
他抿着唇,指尖慢慢缩紧,威严的眼中压抑着难明的情绪。
他本想用兵寡粮少去逼退他,可他宁愿舍身以赴,也要去阻北幽大军进入西境。
他言,他可以伤,可以痛,可以死,但不可以置身事外。
是萧氏皇族对不起她,是他们对不起定安侯府!!!
耳边陡然响起他厉声的喧嚣,盛帝眼眸轻颤,随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寡尽凉薄,转身离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简直愚蠢至极。
北幽既然打定主意生擒盛安诱摩那娄诘入围,派去的兵力自是不会太弱。
以千余对万余,不过自寻绝路。
他压下心里的钝痛,一步步的朝着城楼之下走去,好似狠心将心头最后一块柔软剜掉。
他与他已离心离德,再也无法同路,不舍也得舍了。
此次放他前去,全了他的心意,也全了他们父子一场。
夜色幽寂,秋风习习,醉仙楼中,一人手拿团扇,身姿清冷,静静倚在窗前揽月。
放在窗边不断叩动的手却昭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如面上一般平静,反而透着几分难掩的焦躁。
当一更的梆子落下时,身后的房门陡然被推开。
她眸光一动,眼角泪痣一闪,立刻回头看了过去,语调微快。
“派去的人可跟上了?”
“跟上了,只是,我们那点人抵不过北幽的兵马,又怎么护的住太子殿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应该再等等的,我们已经将地道挖通了,再过几天,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他与侯府众人救出去了,他该再等等的……”
丹娘眸光微暗,思索着什么,随后视线微压,缓缓开口。
“北幽与中原早已合作,太子殿下在此时领兵北上,看样子也不像是去助北幽攻打西域,更像是去……阻击北幽?”
她瞳孔猛然一缩,随即喃喃开口。
“北幽被西域猛攻,太子殿下阻击北幽,矛头好像都指向一个人。”
“谁?”
“姑娘,北幽想擒姑娘威胁西域,太子想救姑娘故而阻击北幽。”
若这样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
太子能在被囚的境地下请旨平乱,绝对不是一时兴起,一定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而盛安,一定是那个理由。
丹娘握着团扇的手不断收紧,目光沉的快滴出水来。
萧徜是不想给他们活路,看似给了太子机会,让他去救姑娘,实则却是死路一条。
他还当真舍得下!
“这该如何是好?姑娘对太子寄予了厚望,他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丹娘压下慌乱的心绪,目光幽深冷寂,快步走到案前提笔行书。
“不要慌,再稳三日,三日后将侯府之人救出,斩断萧徜对姑娘的牵制。
昨日我已收到消息,叶小侯爷已将怀远军全部召回,如今正藏在十万大山,我现在就去信给他,让他带兵去北境支援,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好!”
三日后,盛京阴云密布,冷意侵袭着病骨,夜色也比往日更加浓稠暗沉。
死牢的最深处,内外都有重兵把守,无数狱卒在四周逡巡,目光锐利,警惕十足。
这里关的都是陛下钦点的要犯,丢一个都得人头落地,一点纰漏都不能出。
突然,某处陡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轻响。
狱卒首领目光顿时一凛,右手缓缓放在腰间的兵刃上,稳步朝着声源的方向走去。
刚要靠近的那一刻,地上猛然滚来几只冒着浓烟的竹筒。
他眼睛一下瞪大,顿时大吼一声,“有人…唔…”
浓烟之中猛然冲出几道黑影,手中刀光一闪,血色横飞,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瞬间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四周的迷烟越来越重,闻讯赶来的狱卒一个个的倒在地上,黑影如鬼魅般冲上前去补刀。
丹娘脸上戴着面纱,手握长刀,看了一眼周围,沉声开口。
“不要恋战,救人要紧,去将侯府之人引到地道口去,要快!”
死牢一个时辰换一次岗,她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救人。
侯府之人看着拿着盛安令牌而来的人,毫不迟疑的便跟着她们走了。
一个个的心如擂鼓,额头冷汗直冒,好似在与死神赛跑。
当逃出死牢的那一刻,所有人好似都活了过来,又快速通过密道出了城。
丹娘站在郊野,看了一眼穿着囚服的众人,沉声开口。
“萧徜很快就会带人追来,我已安排好了一队人马扮作你们的样子一路南下,让他往南追,我会带人往北,去与太子汇合。”
“那我们呢?”
“就待在盛京,没有人会想到你们逃了却又没走,我的人会带着你们上山,藏在山中,等郡主归来。”
“好,姑娘保重!”
丹娘看了一眼众人,眼中情绪翻涌,朝着他们抬手一礼。
“保重。”
那夜秋风忽急,盛京城中一片兵荒马乱,重兵围城,彻夜喧嚣。
偌大的醉仙楼一夜之间人走楼空,好似彻底带走了所有人的牵绊。
盛京再也不是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它再也困不住几位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那夜的一声保重,彻底斩断了所有人的枷锁。
自此,无人再可阻止他们高飞。
西境边城,冷风卷着漫天黄沙飞舞,四周荒凉萧瑟,寒意逼人。
盛安郡主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西域的兵马全部压到了边城。
西域兵马一退再退,直到彻底退出中原。
如今屯兵边界,不再退避,重兵围城,逼压中原。
叶昭榆站在城楼之上,一身黑衣劲装,肩负红色大氅,四周旌旗招展,寒风卷着旗帜飞扬。
她抬眸看着城外,黑压压的铁骑如潮水一般将她们围住。
在血狼军前,一人红衣猎猎,墨发飞舞,长指挽着缰绳,坐在战马背上。
周围寒风刺骨,纷纷扬扬的大雪突然从穹顶倾洒而下,被这大雪一衬,那抹红影竟艳丽的有些凄凉。
她指尖微微一缩,长睫颤了颤,她知道他在看她,她知道他不会再退。
她也不会让他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