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是夜,一道黑影翻过层层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处宅院中。
院中一人正席地而坐,手中拿着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黑影浑浊的目光微闪,稳步走上前去,抬手行礼,露在外面的手枯瘦如柴,掌心还带着一道凸起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www..net
那人恍若未闻,专注着解着手中残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发现身边来人。
扔了棋子,抬眸看着黑袍下的脸,浅笑一声,直入主题。
“许久不见,这次,准备怎么玩?”
“请君入瓮。”
“哦?说说看。”
月华影转,渐渐移至中天,院外四更更声敲响,梆子打在木头上,发出一阵轻响。
更夫扶着墙歇了歇脚,不经意间抬头,瞥见檐瓦上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双浑浊的双眼沧桑无比。
就那惊鸿一瞥,他的瞌睡虫瞬间被吓跑,眼睛猛然瞪大。
一百两!
刚要朝着那人大喊,只见那人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他急急掏出怀里的一张皱巴巴的纸,赫然是一张寻人启事,上面描着的眼睛与那人如出一辙。
他面上一喜,拿着梆子步伐匆匆的往前走,亲人啊!
“你真看见我家亲人了?”
茶馆里,叶昭榆戴着幂篱,指尖点着桌面,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今日一早,丹娘匆匆传来消息,说有人拿着寻人启事前来领赏,说昨晚看见了画像上的人。
她草草收拾了一番,便急急赶了过来。
更夫指着画像,胡须乱颤,飞快开口。
“姑娘,老朽真的看见你家亲人了,哎呦,那叫一个飞檐走壁啊,一个没叫住就让人溜了,不过你这启事上不是说,只要提供线索,也,也给银子的吗?”
叶昭榆弯了弯唇,音色和缓,“好说,你将你昨晚看见的仔细说一遍,说完后一百两分文不少。”
更夫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
顿时绘声绘色的说起来,“城西,就在城西的里仁坊附近,当时正值四更天,老朽打更路过时,就看见你家亲人正飞檐走壁,也不知道大晚上的干什么去了……”
城西,里仁坊附近。
叶昭榆杏眼微眯,心里有了计较,随后付了钱,抬脚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心里轻哼一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民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醉仙楼的某间厢房,叶昭榆抬手将门推开,看着倚在窗前,手拿团扇,朱袖微扬的女子,狞笑一声。
“将所有人都派去城西蹲守,本郡主要瓮中捉鳖!”
丹娘抬手撩了一下脸侧青丝,唇上涂着红艳艳的口脂,勾了勾唇,风情万种。
“末将,领命。”
一月后,有风惊竹海。
春日的第一场雨紧赶慢赶,还是在一个夜幕低垂的晚上兜头落下,瞬间将整座城池浇透。
一道黑影身影极快的穿梭在雨幕中,几经辗转,在一处漆黑的小巷停下。
他身形一顿,侧头看了一眼身后,浑浊的眼中锋芒毕露,嗓音嘶哑。
“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数道带着面具的黑影拿着长刀,落在周围的檐瓦上,或站或蹲,目光锐利,锋刃寒凉,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四周风声呜咽,黑袍老者幽幽笑了起来,音色像是长甲划过玻璃,令人抓心挠肺。
“郡主,还不出来?”
他不认为在这偌大的盛京城,除了她,还有人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他藏了这么久,刚有所动作,便被她找来了,看来郡主的手段不少。
“哟,还挺谨慎。”
一道冷笑从雨中传来,语调中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杀意。
黑袍老者视线微压,也幽幽笑了起来,“再不觉察,就要让郡主当了刀使,顺着我找到属下的主子了啊。”
“那还真是遗憾,蹲了你一个月,竟然只能先将你的狗命取下,不过……等本郡主看清你的脸,你真正的主子也不远了。”
“咔擦”
一人踩过落在青石板上的枯枝,黑色衣角在雨中划出一道残影,一对双刀握在手中,缓缓从雨幕中走出,身后无数人提刀跟随。
微寒的杏眼落在雨中熟悉的人身上,周身杀意翻涌,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今夜风雨大盛,是你赎罪的好时候。”
黑袍老者看着沐着大雨走来的人,叹息一声。
“怕是属下的脸会脏了郡主的眼,不看也罢,快一年了,郡主还没放下,你我站的立场不同,杀你,不过遵从主令,又何来的对错一说。”
叶昭榆抬手摸着手双刀,凉意顺着指尖爬上心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她猛的抬头,雨水顺着她的长睫滚落,暴戾的目光瞬间射向他,音色冷厉。
“凭什么你的愚忠,要用别人的命来成全,凭什么你的助纣为虐,要踩在别人的血肉上开花,不过一群奸邪小人,也配站在本郡主的对立面说话!”
声声斥责散在雨中,带起了一阵风声,周围雨势骤然高涨,像是响应着她的话语。
黑袍老者轻叹一声,抬手将腕间布条扯下来一圈一圈缠在手上,浑浊的眼眸微压。
“看来,今晚不杀出去,郡主是不会放过属下。”
周围大雨滂沱,惊雷阵阵,叶昭榆抬起刀刃直指雨中黑影,目光寒凉。
“杀了他。”
“是!”
命令一出,无数黑影瞬间窜入雨中,掀翻了万顷雨帘,举刀朝着黑袍老者杀去。
月色幽寂,照在了蜿蜒前行的长队上,悠扬的铃铎应和着旷野风声。
那迦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窗外景致,远处山影错落,孤月淋漓。
借着月色打量,周围景物陌生,皆具灵毓秀美之姿,无端令人心折。
倒是与他们大漠的风光大不相同,多了几分婉约内敛。
他放下帘子,抬眸看向车内,一人肩负玄色大氅,墨发披散,正支着额角卧在软榻上,解着棋盘上的残局。
周围放着许多暖炉,微红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像是一枚极上乘的暖玉,扑散了周身若有若无的寒意。
察觉到他的目光,轻轻撩了一下眼皮,琉璃色的眼眸瞥他一眼,勾了勾唇。
“国师想与本君对弈?”
那迦摇了摇头,细数着手中念珠,音色清润,“赢不了师兄,便不自讨没趣了,还有不到一月的路程,便可到大盛的皇都,师兄便能见到郡主了。”
摩那娄诘放下手中棋子,屈着腿躺回软榻,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把玩着腰间鸾佩,抬眸看着车顶,轻喃出声。
“也不知道,她此时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