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让人将两人迎了进来落了座,又让丫鬟小螺倒了茶上来,说道:“两位姐姐来找我,所为何事?”
秋雯碧痕对视一眼,齐齐跪下,说道:“还请姑娘看在我们服侍宝姑娘数年的份上,救我们一救。”
薛宝琴听了,不动声色道:“我何德何能救你们,你们又犯了什么事情,有性命之忧?”
秋纹忙道:“我们只想从怡红院出来,跟着姑娘出府,到时候姑娘是让我们跟去夷洲,还是去金陵帮姑娘看家护院,我们皆无怨言。”
薛宝琴叹道:“你们倒是直来直去,你们就不怕,我记恨宝姐姐害得我去和亲,不答应你们?”
秋纹苦笑道:“我们素知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宝琴听的有趣,笑道:“那你们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替姐姐顶罪,所以一定就很好说话?”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说不定是借着这机会,飞黄腾达呢?”
“我们薛家是商户,无利不起早,我所作所为,皆有好处所的,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两人没想到薛宝琴如此直白,不禁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碧痕答道:“我们知道一些院子里面的事情。”
薛宝琴摇头道:“荣府的事情,又和我有什么相干,我也不想听。”
秋纹试探道:“那宝姑娘的事情?”
薛宝琴听了,说道:“说来听听。”
秋雯碧痕说了几句话,薛宝琴脸色不变,说道:“也未见得真。”
见秋纹碧痕皆是低头无语,薛宝琴道:“你们且回去,让我想想,明日找人告诉你们。”
秋纹碧痕无法,只得谢了薛宝琴,起身出来。
两人走出门远了,碧痕出声道:“当初我看琴姑娘这样子,还以为是个天真烂漫之人,没想到如此不好说话,仿佛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一样。”
秋纹也是颇为头痛:“听说琴姑娘小小年纪就出门行商了,见过的人多了,确实心里清楚得很,咱们还是想简单了。”
碧痕叹道:“但她是咱们现在唯一的机会了,怡红院被环哥儿和袭人搞得乌烟瘴气,咱们两人迟早会被牵连。”
秋纹也道:“我还以为就我不想跟着环哥儿,没想到你和我想法也差不多,我就搞不懂了,当年你曾经也勾引过宝二爷,为何独独对环哥儿唯恐避之不及?”
碧痕道:“你不是也一样?”
“说来宝二爷除了受老太太宠爱外,也就比环哥儿高上半头,其袭产位置甚至在贾兰之后,你不也是对其有过心思?”
秋纹苦笑道:“确实,这事情我可推脱不掉,不过当时怡红院的,有心思的岂止你我两个?“
“然而现在见过那么多事情,我算看明白了,这些都是镜花水月。”
“金钏儿和莺儿都死的不明不白,麝月刚到了环哥儿房里竟然失踪了,晴雯等人差点被打死,这里面的凶险,想想也明白了。”
“宝二爷的死,难道不是二房不积德的缘故?”
“看着这二房花团锦簇,其实比大房差远了,起码那边只是赦老爷好色一些而已,二房这边才是真正坑死人不偿命的。”
“一时风光,命都保不住了,还有什么用?”
“这几年下来,咱们都明白了,环哥儿比宝二爷还能惹祸,做事又没有底线,这样下去迟早出事,还是及早抽身为妙。”
碧痕深有同感:“确实,趁着环哥儿被袭人迷住,这是咱们脱身的最好时机。”
“但琴姑娘是个不好说话的,咱们今后的路,全在她一念之间,想想就有些憋屈。”
秋纹叹道:“没办法,谁让人家生的好呢。”
“你也别羡慕,她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她不也是被逼无奈才出嫁的?”
“即使琴姑娘说的是真的,那被发配的二姑娘,和亲的三姑娘,逃走的薛姑娘呢?”
碧痕听了,才不说话了。
薛宝琴屋里,小螺见两人走了,才出声道:“姑娘怎么今日这么刻薄,完全不像往日。”
薛宝琴笑道:“你懂什么,我要轻易答应,难免会被人看轻,她们也不会珍惜这个机会。”
“如今我把话说开了,就看她们如何把握,我和宝姐姐不一样,她是出于某些原因,懒得管下面的人,我不是这付府里面的人,管不了那么多事情。”
“你最近也少说些话,临到离开,别做多余的事情。”
小螺吐了吐舌头,连忙应了。
又过了三天,宫里终于来人,让探春宝琴受了封,动身启程,前往玉京码头。
薛宝琴自不必说,贾母送了她不少东西,正搂着她说话,探春在一边却是心情极为低落。
自始至终,除了贾母,根本就没有人关心过她,问过她的意思。
王夫人就不说了,赵姨娘暴毙,贾环行事越发不知所谓,到现在还没出来送她。
自己这次答应和亲远嫁,不都是为了荣府和贾环?
但荣府众人表现让她极为齿冷。
荣府刚被抄过家,众人都在想着自保,对于和亲一事,巴不得探春马上出府。
探春想起这些年,和自己相熟的姑娘太太们,走得走,嫁的嫁,竟是几乎无人来送自己。
和自己最相熟的二哥哥,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剩下的人中,惜春还被关在屋里,无法出来送自己。
李纨却是一脸喜色,因为贾宝玉暴毙和探春和亲的原因,宫里给荣府加了个爵位,八成要落到贾兰头上,所以李纨才如此春风得意。
而且探春薛宝钗一嫁一逃,三人只剩其一,李纨终于可以代王夫人独力掌家了,双喜临门,难怪她这么高兴,不过这面上表现得也太过明显了。
探春是心道虽是国子监祭酒女儿,却不学诗书,只读些女经之类,这样当真好吗?
院子里面看事通透的,都是看过不少书的,反而是不读书的王家人和李纨这种,行事让人颇为不太舒服。
探春望着空荡荡的家门口,心中泛起一股凄凉之感。
她走上前去,和贾母跪拜告别,犹豫了一下,又走到王夫人面前,同样行了大礼。
自己弟弟还在府里,探春是怎么也不可能和王夫人撕破脸的。
探春礼毕,终于还是狠下心来上了马车,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薛宝琴在旁边看了,心道三姐姐心事太重,就是因为想有一番作为,却无能为力,才如此失落。
但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自己这一嫁,什么周游四海,什么经商路上的风土人情,估计都化为泡影了。
鞭炮声响起,一辆辆马车鱼贯出了荣府,经过大门紧锁的宁府,出了宁荣街,往玉京码头而去。
江南道统制使府里,北静王拿着一叠厚厚的册子,下面俞大猷恭恭敬敬站在地上,回答着北静王的话。
北静王把手里册子摇了几摇:“俞总兵,这就是你你手下水师五千人的名册?”
俞大猷答道:“秉王爷,确实都在这里了。”
北静王霍然起身,“把他们全部召集过来,我要点兵!”
俞大猷为难道:“现在一大半人都在整顿海防,要是都召集他们回来,那些海盗谁来对付?”
北静王冷哼一声:“俞总兵,你这么畏缩,是不是心虚了?”
“难不成有些将兵,偷偷默默做了些见不得的人的勾当,其实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立马召回所有人,我要彻查此事!”
他把手一挥,登时冲进来一群部将和师爷。
北静王冷冷道:“查账目,日夜不停地查!”
“从名册到粮饷,都给我一个个查清楚了!”
“我倒要看看,俞总兵你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几天之后,北静王脸色难看,看这俞大猷好整以暇地样子,差点就想暴起。
他带来的人,已经清查了名册和账目,竟然每个兵士都能对的起来!
怎么可能!
外海那袭击友邦船只的,据说至少也有数百人,这些人从粮饷到物资,都不是个小数目,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尤其是对方身着甲胃,别说上百套盔甲,就是一套盔甲,在大离私藏都是死罪,对方那里来的这么多查不到的盔甲?
北静王不是没想过,是五湖侯鲁智深在捣鬼,但据梁山泊里面的几个细作传信,里面的数千兵士仍然在带甲操练,兵饷粮饷也都正常发付,并无挪用迹象。
难道是太同城里面的兵?
但那些兵都没有经过水战训练,真的能打海战?
北静王湖涂了,忠顺亲王已经去大同城了,自己这边查了半天毫无头绪,难不成这次要丢脸了?
他离开俞大猷府邸,总觉得哪里不对头,对方士兵的花费银两不是个小数目,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他突然想起,金陵甄家离此地不远,也就一日的路程,甄家乃是江南地头蛇,也是他原配夫人的娘家,也许自己能通过他们,查到些什么?
北静王犹豫起来,他的原配夫人甄家二姑娘,这次很罕见的反对自己和义忠亲王走得太近,被他斥责头发长见识短,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此时要去甄家,是不是显得自己无能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