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上了船,看着父亲指挥家仆水手,将楼船驶离码头,远处的玉京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黑点。
看着父亲的背影,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她真的没有想到,父亲能为她牺牲这么大,连官都不做了。
许自昌素有文采,但四次会试都名落孙山,还是后来家里出钱捐了个官,选授了文华殿中书舍人,虽和俞大猷几人相熟,但也和朝中百官一直有些格格不入。
此次他借着女儿事情,终于是以养双亲为由,告归乡里。
他素喜在家中养戏班子,能诗善文,又会做传奇,在玉京也是有些名声。
如今他辞官不做,返乡带的东西也不是不少,直将这小小楼船装的满满当当。
许氏坐着船,顺黄河江往东而走,经过洛阳,便往京杭大运河而去。
这一走就是七八天,楼船走得慢,这日后面有艘大船,却径直赶了上来。
许氏依稀认得,这是当日自己父女离京时,码头上一艘运送山珍粮食的大船,也不知道是哪家大族的庄头所用。
大船渐渐赶了上来,许氏连忙走进船舱,就见超过大船之时,上面有个满脸阴鹜的年轻人往这边看了几眼。
许氏本能觉得这人好像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直到那年轻人身后上来几个明显不是大离相貌的汉子,两边对答几句之后,就一起进了船舱。
许氏听着年轻人说话声音,总觉得从那里听到过,但她肯定没有见过此人。
她在房内呆了半日,勐然醒悟,这不是三年前鲁智深带着自己,去宁府偷听,那房内之人的声音吗!
当时偷听时候,房里男子和府里主母妹妹,加上两个丫鬟正在胡天胡地,当时男子说话的声音,和刚才大船上的人一模一样!
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就是宁国府嫡子贾蓉!
许氏心砰砰直跳起来,这是偶然的巧遇?
偏生这般巧!
也不知道他见没见过自己父亲,认没认出自己这边这条船是许府的?
许氏心内不安,随即安慰自己,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自己不出船舱,他也不认识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就这样有又过了几日,眼看着天色入夜,明天在有半天,就能到达淮安青口,此处是黄河淮河京杭运河三者相交之处,船只也渐渐多了起来。
但许氏看到那艘宁府大船,仍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心中越发不安,想了半天,还是去找许自昌,说了心中担忧事情。
她坦白和鲁智深事情的时候,也说过了被其带着去宁国府偷听的事情,许自昌当时听了心情复杂,一面大骂鲁智深无礼,一面庆幸自己女儿没被这国公府祸害。
甚至这个情节都可以写进话本里面了!
不提许自昌痴病发作,他听女儿这么一说,登时沉思起来,说道:“照你这么说,我却是和他见过面的。”
“当初那贾蓉随尤大奶奶来府上提亲,是我接待的,自然认识。”
“但奇怪的是,当初码头上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他却像装作不认识我一样,我只当他对当年退婚的事情耿耿于怀,却没有多想。”
“照常理他随是国公府公子,多少也会和我说句话,这么多天我在船头,他一次都没出来,里面可能蹊跷地很。”
他思量了半天,说道:“不管如何,晚上你先躲到船舱下面去。”
许氏欲言又止,见许自昌坚持,入夜后只得躲入底仓一个小间,外面许自昌亲自上了锁。
她昏昏沉沉睡去,却不知多了多少时候,船只剧烈摇晃了几下,她一下在睡梦中惊醒。
许氏勐地坐了起来,感受到外面的响动,船舱又是一阵摇晃,登时醒悟,这是船撞上了什么东西!
又是几次撞击后,船只停了下来,她听到船舱上面出现了纷纷杂杂的脚步声,呼喝声,惨叫声,求饶声,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甲板上面,贾蓉带着几个北莽高手,看到这边已经有十几个人跳到对面许家船上,随手几刀将甲板水手砍死,有些不安道:“这些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领头的北莽高手叫耶律全,笑道:“公子放心,咱们做事都是干净利落的。”
“不出一炷香,便能将人全部杀了,将公子在意的那女子抓过来。”
“随后咱们趁着夜色,从黄河口直接出海,沿着海岸北上,不出十日便能到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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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大离水师即使能反应过来,又怎么能追得上我们?”
贾蓉这才放下心来,笑道:“真是多谢各位兄弟了。”
耶律全哈哈大笑道:“好说,公子弃暗投明,将来一片坦途,我们还要仰仗公子提携了。”
贾蓉脸上兴奋地发红,北莽果然比大离好多了,只要地位高,就能任意使唤这些高手!
相比自己虽然是国公府弟子,将来袭爵的,但除了爵位爵产,整日过的提心吊胆,哪有北莽这边的贵人舒服?
大离皇帝也是蠢,不想着让自己这些世家得益,还反而要削爵,这样下去,世家大族谁会支持他?
相比之下,义忠亲王就大方得多,承诺将来若是成事,自己这些人的爵位不仅可以世袭罔替,甚至可以更进一步!
眼见那群北莽高手将许家船上的人都控制住,一个个船舱搜过去,不过一会,却有人出来叫道:“只有几个丫鬟,没发现贾公子说的小姐。”
贾蓉面色一沉,耶律全见状,当即带着他一跃,便跳到许家船上。
贾蓉出声道:“把那许自昌带过来。”
两名高手架着许自昌过来,贾蓉见许自昌脸上被打了一拳,犹然有血流下,笑道:“许大官人,好久不见。”
“我只是想见见你那女儿,虽然我素未谋面,但对于她的眼光很是好奇,想问当初她为什么会拒绝我。”
被女子拒绝是贾蓉的一块心病,先有秦可卿,后有许氏,让他一度觉得,玉京是不是流传着对自己不好的传闻。
秦可卿那次,自己被打德在床上躺了一年多,许氏这次虽然他身体无事,但是一直耿耿于怀,想不明白缘由。
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凭什么敢拒绝自己?
他前几年虽然一直记恨这事,但在玉京里面也无可奈何,然而这次他在玉京码头看到许自昌,登时心思又活络起来。
许自昌辞了官,已经是个白身,而且大江之上,自己带着这些高手不用实在可惜,所以他缀在许家楼船后面,等快到出海的时候,才悍然发难。
许自昌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摇头道:“这次我是独自一人出来,并未带家卷。”
贾蓉一巴掌抽在许自昌脸上,冷笑道:“辞官回乡,不带家卷,你当我好骗?”
许自昌吐出一口血沫,恨声道:“贾公子,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有报应!”
贾蓉哈哈一笑:“我现在还在看着你呢!”
他把手一挥,说道:“带着他下船舱,那女子肯定躲在下面!”
众人挟持着许自昌,下了底仓,贾蓉开口道:“许姑娘,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数三声,如果你不出来,我就把你父亲杀了。”
许自昌破口大骂,又被北莽高手一拳打在肚子上,登时弯下腰去,干呕起来。
他惨叫了几声,蓦然一个隐蔽的墙壁后面砰砰砰砸了几声,有声音传了出来:“我在这里,不要伤害我爹爹。”
耶律全走上前去,找了半天,才发现了暗锁,用刀一撬,墙壁打开一道暗门。
贾蓉往里一看,见一个极有颜色的女子站在那里,虽然脸上带着愤怒,但掩盖不住端庄娴雅的气质,和尤二姐相比更具一种独特的风韵。
他笑道:“果然不虚此行!”
“统统都带上甲板!”
眼见众人都上去,北莽高手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公子早做决定。”
贾蓉想了一想,随即咬牙道:“这女的带走,其他人都扔下水喂鱼,咱们马上离开!”
耶律全笑道:“公子果然是个爽利人。”
许氏抱住许自昌叫道:“谁敢杀我爹爹!”
“我才不走,你们这群恶人!”
耶律全哈哈大笑,伸手便要来抓许氏。
许氏心内绝望,却见远处夜幕之中,突然一艘大船破风而来。
众人不由望去,却见船上点着几十只熊熊火把,一人提着个个什么,站在船头。
眼见对面大船越来越近,竟是径直向这边撞来!
众人不及避让,两船相碰,甲板巨震,登时初了少数高手,众人纷纷摔倒在地。
有北莽高手叫道:“敌袭!”
他话音未落,半空之中一道黑影高高落下,一下打在他的头上!
登时北莽高手脑袋爆裂,下半身陷入甲板,上半身已经一片稀烂。
众人车才发信,那人拿的,是一柄禅杖!
北莽高手大惊,纷纷抽出兵刃抵御,眼见那人已经冲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
贾蓉勉强站起身来,半截胳膊握着刀砸在他的眼前,犹自抽动,把他吓了一跳。
等他定睛看时,登时发出不可思议的叫声:“贾宝玉??”
“怎么可能是你!”
耶律全叫道:“什么贾宝玉?”
“他是鲁智深,新封的五湖侯!”
贾蓉目瞪口呆,果然如此!
他这宝二叔,果然就是父亲口中说的北莽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