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去了,这些事情周将军也会和你们说的。”
“但有一点我要先提醒你们,现在沈家那位出来了,还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太后的身边,不好对付。”
陈显悉和文欢当年还是他的座生,在场也都是经历过先帝朝的人,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沈丞相?”
之前还轻松的神色都被敛去,一群人端坐着拧起了眉。
“他怎么出来了?”
“借着之前的瘟疫,向新帝引荐了一人解决了瘟疫之事,风光回朝。”
对于当年的座师文欢也是满怀的警惕,而且之前的变数太多,他们在朝上的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沈士柳为何称病多年大家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要说他现在没有了狼子野心,谁都不会信。
他们这一次回去,又恰好遇上君留山不在,新帝立场不明,还不知道会生什么样的事端出来。
特别是,岑见不在队伍之中。
陈显悉面色不由凝重,将酒杯倒扣到了桌上没有了喝酒的心思。
“还有什么事吗?”
“有。”
文欢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把腿盘了起来,做出了长谈的架势。
陈显悉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神容严肃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去年王爷迎娶了林府的小姐为侧妃,虽是新帝赐的婚,但王爷极为爱重侧王妃,你们遇见了可千万不要无礼。”
文欢说得万分的恳切,唬得人一时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辛秘之事。
连陈显悉都没能反应过来,就听着他话锋一转,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起来。
“就算侧王妃美若天仙,也不是我们能多看一眼的,你们这群人可要牢牢记住了。”
“要不然惹怒了王爷,连收尸都没人能给你们收的。”
众人静默了一瞬,看着一本正经的文欢,磨磨牙,手上有什么砸出去了什么。
“你当谁都是和你一样的傻子吗?!”
“王爷迎娶侧妃这么大的事我们当然知道!”
文欢被一个杯子砸中了额角,“哎哟”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用袖子挡着脸扯着嗓子抗议。
“你们就不能听我说完吗?别砸了!郡主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停。”
陈显悉抬手制止了群情激愤的众人,把袖子拉好无事发生般坐了回去,理了理前襟。
“说吧,郡主又如何了?”
嘉禾郡主喜欢他们王爷他们都知道,但是看好他们两人的没有几个,也就楚家旧部那群人一心要顺着他们的郡主,也不顾王爷的感受。
文欢再一次正经了神色,抹掉脸上被洒上的酒水按膝坐直,目光也沉沉不见底。
“郡主成了王爷的正妃。”
“到底也还是如了她的意了。”
一个年轻一些的叹了一声,在心中很是同情他们家王爷。
他们都不见得把这事当作什么值得记挂的事,王爷喜欢谁才是最重要,他们会尊敬那位王妃,但后宅之事本就与他们无多大的干系。
最多就是之后和楚家的旧部要更亲近一些。
“这不是如了郡主的意,而是全了郡主的遗愿。”
“王爷走之前,亲自送得郡主入葬。”
“之后王爷回京,定然是要为郡主讨回一个公道的,你们也准备好吧,王爷该要对九蛮动手了。”
迟了几息,陈显悉才失手打翻了酒壶,“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响起,不少的袍角袖角和各处竹席都被打湿了。
楚留歌之事君留山不曾让人议论,知道事情的都因为各种原因闭上了嘴。
林眉是妖女的流言,能写成话本和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话,流传到另外三国去,那是因为她的死而复生太过显眼,连在王府之中都有那许多的揣测不安,在外人眼中又会是如何模样?
此事之上堵不如疏,流言传到了一定的程度,也就只会是流言和笑谈了。
但楚留歌的死不能。
生死之事,怎能闲谈?
君留山不允许,也不舍得。
那是他娇养大的妹妹,也是他亏欠至深的正妃。
“王爷他……郡主怎么会突然亡故,又和九蛮有了什么关系?”
陈显悉揉了揉额,都不知道该先问什么了。
“楚家旧部呢?”
文欢扶起酒壶,把剩下的酒倒在自己的杯子里,举杯向着天上。
“王爷自然悲痛不已,郡主是在流民因瘟疫冲击王府时,为了保护王爷而死。”
“这一切都是顾明珏策划的。”
“楚家旧部暂时被安抚了下来,这一次姚远山跟着王爷去大漠,等他回来才能知道之后该如何对待他们。”
文欢一直准备着和他们说这些话,说清楚了,等回了京才不会措手不及。
朝堂上的事情尚好应付,就算沈士柳暗藏祸心,现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出来。
新帝要怎么对他们动手,都先由着他折腾,王爷回来了自有安排。
唯独楚家,若是楚家因着记恨,要与他们为敌,他们才是进退两难了。
况且,以他们王爷的性子,文欢也没有说错,王爷定然是要找九蛮要个公道的。
若他们没有记错,顾明珏被叫回九蛮,是为了继承蛮皇之位。
这件事一不小心就可能变成两国之战,大岳将会腹背受敌,朝中也不得安宁。
“王爷走之前说了什么?”
“只和周将军交代过,说了什么我们都是不知道的。”
陈显悉左手握拳抵着下颌,沉默了许久,抬眼环视过众人。
“诸位,回京之后,谨慎行事,一切等王爷回来再做打算。”
众人颔首,没有一人神色有异,更多的是对嘉禾郡主的惋惜和悼念。
君留山手下之人年纪都不算太大,放在历代的京官高位之中,甚至可以说年轻过了头。
他们一些是君留山一手提拔,一些是自己毛遂自荐入了王府大门。
当年君留山启用年轻的能臣是为了压制老臣,稳固朝堂和政权。
而现在这些“年轻人”,陪着他征战天下的野心可比那些老年人多得多,他们也更渴望建功立业。
君留山不怕让他们知晓自己的强势和狂妄,就算他和他们直说,要在短短几年之内平定天下,他们也只会一边谨慎思索,一边毫不犹豫地去做。
但同样,这些人也要桀骜得多,因为他们都是君留山千挑万选出来的治国之臣。
君后辛现在还掌握不了他们,君留山不肯让他亲政,也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驾驭朝堂。
君留山若是死了,没有了君留山的压制,这些人会将朝堂搅弄得不得安宁。
但至少现在君留山还有时间,君后辛也还有时间。
而到时候两年之期结束,若真的无力回天,有君留山的遗命在,岑见哪怕再不愿意也不会对天下乱局袖手旁观。
如今在大部分人看不见的地方,乱局已现初势,迟早会将天下都拖入漩涡的。
连林眉都有了一定的这个认识。
“他们也该走了一半的路了。”
岑见和林眉停在一处收拾整齐的圆厅之中,等着后面的人跟上来。
岑见闲着无事算了算时间,使团如未耽搁,也就还剩半月进京了。
“这边来得及,我还需赶回去才是,否则让朝中看见不好。”
“朝中现在没有多少王府的人在了,新帝若要问责也是轻易。”
林眉倚在墙边把夜明珠抛上抛下,晃动的光亮让人有些眼晕,林眉却看得专注。
她对君留山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之前她还奇怪过,为何摄政王的手下,其实细数起来只有那么一些人。
“不单只有这么一点人的问题,还几乎都是武将,上次王爷病倒,还有叛变之人出现。”
“都说摄政王权倾朝野,这么些人也太有损王爷大权在握的权臣形象了。”
岑见失笑,有点难以想象他家表哥这两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应是两年之前陛下弱冠,王爷为了避嫌。”
勉强给君留山找了一个他们都不相信的理由,岑见和林眉说起了君留山从未和她细说过的一些事。
林眉眉尾逐渐扬起。
“长期来往王府的张将军他们是和表哥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同袍。”
“他们和现在守在各处的将领一样,都不会背叛王府。”
“但朝中总会有投靠之人,也不能全部拒之门外,心中不专者也算是放在那里的诱饵了。”
林眉食指点着自己的侧颊,思考着接了一句。
“也是拿给君后辛练手的人?”
“是,陛下也要学着掌控朝臣了。”
岑见点头肯定了林眉的说法,倒是林眉自己愣了一愣,不知道是怎么就能顺口说出的。
难不成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君留山身边待得太久,连她都不可避免地学会了他们的一些思维和行事?
她本就为聪慧之人,君留山不必特地教她什么,点拨什么,看得久了,又被赶鸭子上架撑过几次场面,难免学会一些她自己都未留意的东西。
岑见看得清楚,恐怕薛净悟也看明白了,只有这些个身处局中的人还不知道。
但不论怎么说,这对君留山和林眉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除了我等离开的,还有些不曾明面上偏向王爷,这倒是朝中的常用手段了。”
“因着王府这边重臣的离开,陛下才能找出空子,为表哥和表嫂赐了婚。”
岑见也不怕林眉因此心生不满,说得很是直白。
“表哥当时估计也是因为身体日趋衰弱,另有打算才顺水推舟答应了婚事。”
“就算当时抬来的是一顶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