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纤纤当然不敢违抗段萧,只得退了出去。
段萧将书搁下,起身的时候手臂一抬,一股微风吹出,将书房四周的门窗都给紧闭住了,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自然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段萧确实是要洗澡,是以,搁了书,走出来后就开始脱衣服,脱罢衣服他就进了浴桶,洗澡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事,也没有发生意外,可洗完澡,躺到榻上浅睡了一小会儿,他就又梦到了采薇,这一次,段萧不是惊吓了,而是眉头深锁,若有所思,他撑着榻沿坐起身,伸手揉了揉额鬓,冲空中喊一声,“无方。”
无方窝在房顶上,听到段萧的召唤,立刻从房梁上跃下来,他推开就近的一扇窗户,冲段萧问,“少爷,你叫我?”
段萧沉着眉头说,“你进来。”
无方翻窗进来,站稳后又把窗户关紧。
段萧脸色异常难看地对他道,“这个采薇有问题。”
无方微微一愕,道,“有什么问题?她对少爷不敬了?”说着,一双贼溜溜的视线往段萧的身上瞟去。
段萧冷眼瞪他,“少在那里瞎想,眼睛给我转过去!”
无方笑一声,把视线转开了。
段萧抿唇说道,“昨日我拿了宋繁花去年送我的折纸给采薇看,她的反应很不正常,去年的时候我给她看过,当时她说那是心愿鹤,但因为折的不完整,便只有一颗心,今天她是第二次看这纸,表现出的神态却像是第一次看。”
无方接话说,“所以少爷才把采薇调过来的?”
段萧道,“嗯。”想了一会儿又说,“也许那个茗香也有问题。”
无方立马冷下脸色说,“我去查一查。”
段萧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问,“柳纤纤与她那个丫环去了哪里?还在九王府?”
无方道,“应该是在九王府,因为这几个月来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行迹了。”
段萧冷笑,“是吗?”
无方蹙起眉头问,“少爷是怀疑柳纤纤不在九王府?”
段萧望了一眼书房的门,慢慢敲了敲手指,说,“柳纤纤还没有为柳绍齐和柳元康报到仇,她是不会离开京城的,而不离开京城,又失去了行迹,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她被云苏雪藏了起来,要么,她在我将军府。”
无方听到最后面的一句话,吓的一跳,“什么!柳纤纤在将军府?”
段萧道,“二选一的猜测。”
无方却觉得这不是二选一的题目,完全就是一对一的必填项,他忽然想到今天段萧的怪异,问道,“少爷是怀疑采薇不是采薇,而是柳纤纤冒充的?”
段萧抬眼看他,“我刚说了,这是二选一的猜测,至于到底是不是,得去查证。”
无方道,“我去。”
段萧嗯了一声,却意味不明地说,“不用你去查,高御铁既打算让这两个丫头为朱礼聪传宗接代延续香火,那就让朱礼聪去查。”
无方笑道,“甚好。”
段萧道,“你去传高御铁过来。”
无方应一声,拍拍衣裳,走到书房门口,拉开门,门一开,守在外面靠在一侧墙壁上困顿的眯盹的柳纤纤立刻惊醒,她以为是段萧出来了,立马站直身体,却不想,当男人的面容转过来,竟是无方,柳纤纤愕然愣了下,不明白无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她还是本分地喊一声,“方侍卫。”
无方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挪开脚步走了,他去叫高御铁,半夜三更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高御铁心情很不爽,怒瞪着无方,问,“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折腾什么?”
无方笑道,“少爷传你呢。”
高御铁一愣,仰头看了一眼天色,问,“段萧还没睡?”
无方道,“没呢,正为你那徒弟的后代事愁眉。”
高御铁懵呆,“啊?”
无方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拉,“快点,少爷难得心血来潮,为朱礼聪做一回媒人,大概过不了几天,少爷还会当证婚人呢,你赶快去,去晚了少爷可能就会变卦了。”
高御铁立马道,“不能变卦。”
无方笑道,“那就走快点。”
刚说完,高御铁两脚一抬,纵身飞了。
无方额头一抽,瞬间就无语了,他慢腾腾地往书房走,走到门口却不进去,而是就守在门外,与柳纤纤一个东一个西地站着。
无方看着采薇,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点柳纤纤的影子,可这个女人伪装的太逼真了,一点儿痕迹破绽都没有。
无方抿抿嘴,心想,只要是假冒的,总有一天会露馅。
书房里面,高御铁一进去就冲段萧问,“无方说你要为我那徒儿证婚,你是打算让他娶了这两个丫头吗?”
段萧浅笑一声,挑眉问,“你有让朱礼聪见过她们吗?”
高御铁道,“还没有。”
段萧道,“让他见见。”
高御铁摸着下巴想了一想,很是纠结地说,“不是我不想让他见,而是他那张脸,我怕他吓坏了那两个丫头。”
段萧沉声道,“两个卑贱之人,能伺候朱礼聪,是她们的福气。”
好歹朱礼聪也是前朝朱帝的亲生儿子,身上流淌的可是皇家血脉,若这个采薇真是柳纤纤,那个茗香是柳纤纤的婢女月离,那这二人真承欢在了朱礼聪的身下,也是不委屈的。
段萧说罢,高御铁就高兴地道,“你同意让我那徒儿娶了这两个丫环?”
段萧笑道,“当然,不过,是纳妾,不是娶妻。”
高御铁无所谓地摆摆手,“管她是妾还是妻,只要能留后,这些名声谁还去计较了。”
段萧心想,你不计较,自有人计较,若采薇真的是柳纤纤,那她大概会气的吐血,早先宋世贤那般爱她,愿意为她抵抗来自于宋府内部各个小姐的压力和反对,也要采用衡州最尊敬最古老的仪式娶她,为她下了十八担聘礼,可她瞧不上,那个时候,她大概以为她能配上天下间最好的男人,宋世贤已经是极好的了,不管是家世,还是样貌,还是那颗深爱着她的心,都不比别人逊色,但就是,柳纤纤瞧不上,后来,柳纤纤入了云淳的后宫,虽没封后,却几乎是母仪天下了,从柳府受众多男人仰慕的柳大小姐,到宋世贤的心上人,再到云淳的后妃,柳纤纤虽然过的不尽如人意,却一直是倨冷高傲的,如今,为奴为婢,沦为暖床的妾婢,她大概会疯掉。
当然,段萧不会真认为柳纤纤会疯掉,这个女人,不管是在衡州,还是在京城,他都没有小瞧过,会咬人的狗,从来是不乱叫的。
段萧冲高御铁说,“朱礼聪应该还有三天后赶回来,我明日把茗香和采薇喊过来,与她们说一声。”
高御铁笑道,“好。”
段萧冲他挥挥手,又让他下去了。
门关上之后,段萧望着窗户外面的夜色,却是不敢睡了,他心中隐隐地有一种预感,采薇就是柳纤纤,而且,柳纤纤昨日撞他,也必然是对他做了什么,可刚刚洗澡的时候,他没发现异样,身体也没有不舒服,但就是睡觉的时候会梦到她,为什么呢?
其实,段萧昨日梦见的,今日梦见的,全都是宋繁花,只不过,柳纤纤在他身上下了降绳术,这是媚术中的高级法术,被下了降绳术的男子或女子但凡心中渴想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变成被施术者的样子,是以,段萧梦了宋繁花两次,两次都变成了采薇。
这不是最严重的。
后来的几天,哪怕不是在夜里,白日里,段萧只要一想到宋繁花,脑海里出现的就是采薇,尤其在三天后,朱礼聪从外面赶了回来,段萧宣茗香和采薇过来见人,当茗香和采薇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竟然一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宋繁花,他大惊,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宋繁花,不是,不是,可就是止不住的想要去亲近,若不是无方喊住了他,他大概会做出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来。
段萧甩了一下头,沉着脸将三人都赶出去了,当即写一封信,让无方差方信快马加鞭亲手送到翠雪山庄容恒手里,当容恒拿到这封信,看完信里的内容,眉头一诧,随即伏案起草,写了回信,方信拿着回信回到京,将信交给了段萧,段萧看罢,气的当场就让无方把采薇和茗香抓了起来。
容恒信里说,根据段萧所描绘的情况来看,他中的是噬心牵魂术,俗称降绳术,这种术法其实很简单,在媚术中,没有什么高级技巧可言,可偏偏,它被称为最高级术法,为什么呢?因为施术者一旦施术成功,被施术者就难以将其杀死,因为施术者一死,那个被她侵占了脸庞的原主也会死,也就是说,段萧若把柳纤纤杀了,宋繁花也会死,这才是这个术法的最厉害最可怕之处。
段萧气闷地拍桌,这个该死的柳纤纤,她不是冲着他来的,她是冲着宋繁花来的!他冷冷地喝,“来人!”
无方和黄襄贵立刻奔进来,“将军。”
段萧冲黄襄贵吩咐,“你去地牢里将茗香和采薇分开关,加大锁,不许给吃的,也不许给喝的,给我好好饿着她们,茗香死了就算了,那个采薇,你们让她给我好好活着。”
黄襄贵既是伺候过云淳的人,自然很清楚折磨人的方法,他闻言立马应声道,“将军放心,老奴一定会让那两个丫头活的有滋有味。”
段萧眯眼嗯一声,挥手让黄襄贵下去了,至于黄襄贵如何折磨月离跟柳纤纤,段萧就不管了,若柳纤纤是冲着段萧来的,段萧大概还能忍一忍,可她冲着宋繁花的命去,段萧只会让柳纤纤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柳纤纤很清楚段萧的精明,她也知道段萧早晚会发现她有问题,本来她是想借机睡了段萧的,一来恶心他,二来让宋繁花再也不能心无旁骛地接纳他,可段萧虽然让她近身伺候了,却从不回卧室,从那天把她唤到院中开始,段萧就一直宿在房里只有一个休息的小榻,只能容纳一个人躺下,段萧每夜睡在那里,每夜让她守门,她想越雷池一步都越不了,本来她想,若她碰了段萧,依段萧的性子,必然要当场手刃了她,只要段萧出手杀了她,就等于是亲手了结了宋繁花的命,这样一来,她既报了柳绍齐的仇,也报了柳元康的仇,当段萧得知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时,他会不会自戳心窝?
柳纤纤的计划很好,很歹毒,也很简单。
可就是,她忽略了一点儿,段萧从小就在翠雪山庄拜过师,而翠雪山庄的庄主容恒,是鲜少被人所知的一代术师。
容恒在信中说,想要解除此术,必须得段萧亲自去一趟翠雪山庄,不然,术法难解。
段萧没法,只得喊来温千叶,喊来田家严和王朔,又亲自去肖府和薛府,面见肖雄和薛蔚,说明自己要离京一段时日,京中的一切,让他们好生掌控。
肖雄和薛蔚没多说什么,也没问他离京干嘛,要去哪里,只承诺道,“一切有我们,你尽管放心。”
段萧当然是不放心的,不过,这或许也是个契机,看他离京后,这两只老狐狸做什么。
段萧去翠雪山庄,片刻不容缓,这事关宋繁花的命,他也不敢耽搁,安排好京中一切后,他就带着无方快马加鞭往翠雪山庄去了。
而就在段萧往翠雪山庄赶的时候,各路江湖人士、七非、倾心先后到达了西湘江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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