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飞快地冲出谢家,谢景行此时无比怀念上辈子的大长腿,他怎么就不能跑得更快点。
“早产!”这两个字像魔咒般印在了谢景行的脑子里,在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早产对孕妇和孩子都是一道鬼门关,更遑论在这什么都缺的古代了。
谢大娘家就在隔壁,木门敞开着,该是刚用完午食,谢大娘和她儿媳妇正在厨房收拾碗筷,院子里一个两三岁的黑瘦小丫头带着个蹒跚学步的小子撵着鸡转圈。
谢景行径自冲进厨房,抓住谢婶子的手臂就往外拖。
“唉!景娃,你拖婶子作甚,婶子还没收拾好呢。”谢婶子一家一贯是和谢定安走得近的,对谢景行的态度也很是温和,不像村里大多人明里暗里看不上他。
谢林氏在一边赶忙擦干净手,往外追了出来,“怎地了?景娃怎么这么急?”她是谢婶子大儿媳妇,院子里两小孩就是她进门这几年前后生下的。
谢景行用力拉着谢婶子,边走边说:“婶子,我阿爹快生了,你快着去我家帮忙看看吧。”
谢婶子和谢林氏先是被谢景行出乎意料回话了惊了一下,却来不及好奇,俱是被谢景行话语里的意思震动了,“什么,快生了?”两人登时什么其他的心思都没了。
“不是才八个多月吗?怎么这就要生了?”谢婶子连珠炮似地问,周宁这次怀孕后一直被精心照顾着,大夫都说怀像很好,怎么也不应这时候发作。
谢婶子这时不用谢景行拉着,反是把谢景行甩开跑在了前面,谢林氏紧跟着一把抄起了院子里的两孩子,也跟了过去。
转瞬间就进了周宁房间,看到周宁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谢婶子倒吸了口凉气。
来不及多说,谢婶子一把后面跟着的谢景行推了出去,“景娃,先去厨房里把水烧着,等会要用。”又立马吩咐谢林氏:“你快把孩子放下,去村头找宋大夫和接生婆过来。”看这模样是真要生了,这情形无论如何得先让大夫候着,以防万一,说完关上了房门。
谢景行强制压下心中的焦急,转身进了厨房烧水。
“怎么上辈子就没有学医呢?当个破记者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景行紧咬着后槽牙看着眼前闪烁的火光,心脏仿佛压着块石头,呼吸都变得沉重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都很难捱,谢景行机械地往房里来回端水,仿佛过了个天荒地老,才听到屋里传来了婴儿细弱的啼哭声。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屋里传来了接生婆讶异的声音:“等等,还有一个!快,周宁,先别泄气,用力!”登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谢景行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脑袋的疼痛了,全副心力集中在产房,听着房里细微的动静声。
边上同样等着的宋大夫倒是时不时好奇地看向谢景行,但他也知道时机不对,只先静待房里的情况。
房里的气氛也很是焦灼。周宁已经没力气了,另一个孩子一直憋在腹中,再晚片刻大人孩子都危险。
接生婆和谢婶子都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急得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这再生不出来可是要一尸两命了。
接生婆狠了狠心,在周宁耳边问道:“我有一个老人传下来的法子,专应对你现在这情况,可以保你把孩子生下来,但你……”顿了下,咬咬牙继续说:“生下来后,你…你可能…”
周宁已经感觉迷糊了,听着接生婆的话才提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先…先让孩子…孩子生下来。”
谢婶子看着这情形,转头抹了把眼睛。
接生婆心里也不忍,但再拖下去很可能两个都救不回来,这法子虽凶险,到还是有一线希望。
找准周宁肚子上的位置,接生婆使劲压了下去。
周宁痛得拱起了身子,比刚才更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全身,但也让周宁回复了一点气力。
“快用力!”接生婆手没松劲,甚至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
周宁手快把身下的棉被撕裂,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份力气,终于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滑了出来。
谢景行的脚已经站得麻木了,房里忽地传来了越来越近的急切的脚步声,谢林氏一把拉开了房门。
“快,宋大夫,你看看周夫郎,他情况不大好。”说着于心不忍地看了看呆立着的谢景行。
听见这话,谢景行仿若大冬天掉进了冰水里,从头凉到了骨子里。
沿着敞开的房门看进去,谢婶子和接生婆一人抱着一个小声哭着的婴儿,谢林氏扶着门站在门旁,所有人都希冀地看着宋大夫。
宋大夫诊着周宁的脉搏,心往下沉了沉,脸色登时变得凝重,转头对谢景行说:“你阿爹这情况太严重了,我现在只能勉强吊着他一口气,得找镇上医馆的大夫过来,看能不能保住他的命。”
现在已经快到戌时,因着是夏日,天还透着光,但太阳已经下山了。
“哎哟,这个时辰去镇上,天都快黑了,都快宵禁了,这来得及吗?”谢婶子道。
谢景行看向床上面白如纸的周宁,不愿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问:“宋大夫,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宋大夫估摸了会时间,“我这里的药丸配上针灸,应是可以让谢夫郎拖到明日卯时。要是过了卯时,我就无能为力了。”
谢景行当机立断道:“来得及,我去镇上找大夫。”
“你一个孩子,这都戌时了,没到镇上天就得完全黑了,出事了咋办?”谢婶子不放心,“再说,你就算顺利到镇上了,城门也都关了,你也进不去城,怎么找大夫?”
谢景行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放弃,“我现在就出发,带着火把去,路上赶着点,怎么也能在丑时到镇上。等城门一开就进镇子上寻吴老大夫,他老人家有马车,回来赶得及。”谢家现在除了周宁,只他一人在家,无论如何,他都得去。
再者,这个家里,除了谢定安和他,就算其他人在家,也不会有人愿跑这一趟的,甚至还会阻拦。谢景行心中冷笑,这谢家其他人都是冷血到了骨子里,他还得庆幸现在他们不在家。
谢定安在县城作活,家里发生的事还完全不知情。现在家里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他了,要是连他都放弃了,周宁救不回来咋办?
到时候谢定安回来,他该怎么对他交代。
不说谢定安,他自己就过不去自己这关。
吴老大夫是镇上医馆保安堂的坐诊大夫,周宁和谢定安这些年给谢景行看病都是找他,他跟谢定安早有交情,救人如救火,肯定愿意赶早跑一趟丰里村。
“我还是不放心。”这情况,谢景行可不能再出事了,不然谢定安回来得疯了不可。
谢婶子把手中的婴儿递给谢林氏,“阿香,今晚你辛苦顾着孩子和这里,家里两娃你让他们就在这边先歇着,我得跟着景娃去。”
“婶子,你…”谢景行欲开口阻拦,毕竟这一天全靠谢婶子帮忙,到现在都还没歇息。
“行了,别说了。我们快出发吧!”谢婶子倒是果断,当即收拾好了拉着谢景行出发了。“宋大夫,这里先烦你看顾了。”
说定后,谢景行也不耽搁时间,跟着谢婶子也出了谢家。
宁和镇在丰里村的差不多正东方,谢景行两人背朝着还有着太阳余晖的方向出发,乡村的夏日晚间比白日凉快点,但因着今年夏日的高温,晚间也还是有点热。
两人半走半跑着,乘着现在还看得见,想要多走一段路,等到晚间睁眼看不见时,两人脚程铁定会慢下来。
刚出丰里村没多时,两人就出了一身汗,但两人都没有停。
田里的蛙鸣声接二连三,吵得人心静不下来。丰里村往宁和镇的路倒是平整,村里人平时也常往来两者之间,有去镇上置办东西的,也有去镇上卖家里农产的。
两人快步走着,不多时便拐了个弯,转出了丰里村村口的两座大山。
一路无话,谢景行毕竟才十岁,体力有限,咬着牙才跟得上谢婶子。
紧赶慢赶,后面就算有火把照明,两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到宁和镇城门时已是丑时中了。
城门左侧紧挨着城墙有一间小屋,城卫们平时没人时可以在里面休息。
这日晚上执勤的是一个面向温和的城卫,大叔约莫三十几岁,见一女人和一个孩子大半夜的满身汗的跑近,推开门就走了出来,“怎么这个时候要进城?还得有半个多时辰才开城门呢。”
“家里有人出事了,正急着找大夫。”谢婶子喘着气回答,转头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微微颤抖着手撑了下面前的墙壁,近七十里路,他全是拼着心口的一口气撑下来的。
“你们找哪位大夫?”这个时辰大家伙的都在家睡觉呢,镇上只有一间保安堂,里面三位大夫都没有出诊的习惯,这两位怕是要白跑一趟。
“我们找保安堂的吴老大夫。”歇了口气后,谢景行勉强打起精神回到。
“吴老大夫昨个儿上午就去县城了,还没回来呢。”城卫惊讶道。况且,就算吴老大夫在镇上,他也不会出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