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回来了,欸,您怎么了...?”
叶蓝溪失魂落魄地回到海边别墅时,家里的阿姨把陆可安放回摇篮中迎了过来,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叶蓝溪就大惊失色地问道。
“我没事,阿姨,您今天先回去吧...”叶蓝溪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
“那...我做好饭了,就在厨房里温着...”阿姨有点迟疑,但还是回去把包拿上了,而后对叶蓝溪道,“那我先走了...”
浴室里,直到浴缸里的水已经满溢了出来湿了双脚,叶蓝溪才回过神来。
水淌过胳膊,感到一阵钝痛她才察觉到手臂上被撞出了淤青,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脚印。
若不是那个场馆的保安及时跑了出来把群情激愤的人群驱散,那些推搡着来骂她、踢她的人群是不会轻易放走她的。
用手擦掉镜子上的雾气,叶蓝溪和镜中的自己面对面相望。
渐渐地,她好像看见了镜中的自己狞笑着对自己说道,“看见了吗,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没有人爱你,没有人喜欢你,所有人都盼着你去死。”
“你以为的求婚、结婚、孩子,统统都是假的,全部都是你的幻想!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爱你吗,醒醒吧,你配吗!”
“你忘了吗?从小你的亲生父亲就不要你,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别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了!”
叶蓝溪恍惚地后退,却一骨碌滑倒在浴室里刚刚溢出来的那滩水中,她迷茫地看着四周,仿佛天旋地转般模糊。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疼呢?她明明摔倒了,为什么感觉不到疼呢?
难道...真的是假的吗?这一切全都只是她的幻想。
所有幸福美好的画面闪回她的脑海,后背车厢的桔梗花、芬兰的极光、瑞士的教堂...全部都是她的幻想...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拥有幸福...
突然,一声尖利的啼哭声如被石头打碎的玻璃四溅一般,让叶蓝溪天旋地转的世界更加得混乱。
她走出浴室,寻到了那啼哭声的源头,耳边有一道声音在不停地叫嚣着,“快掐灭这声音,这一切都是你幻想出来的,掐灭这声音,你就可以直面现实了!”
叶蓝溪伸出手,掐住那又小又软的东西,直到那尖锐的啼哭声变得逐渐微弱,直到她的手腕被一只软软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轻轻蹭到,她才恍若惊梦地醒了过来。
她惊恐地连连向后退,跌坐在地上,无意间撞倒了身后茶几上摆着的花瓶,汉玉白瓷的花瓶倒在地上清脆地四分五裂,而瓶中插着的一束桔梗花也摔在碎裂的满地瓷片中。
摇篮床中被她松开脖子的陆可安更尖厉地哭闹起来,那只方才挣扎时胡乱蹭到叶蓝溪的小手此刻更加难受地乱挥着。
叶蓝溪仿佛是缺氧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手碰到一片瓷片终于传来了痛感,她如鱼得水一般拿起那片瓷片,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涌出来的鲜血和刺痛的感觉,却让她如获至宝。
她确定了记忆中的一切不是幻想,可是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了,她甚至还...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叶蓝溪痛苦地捂住脑袋,在陆可安的哭叫声中,她手中的瓷片更深地嵌入她的手掌,鲜血不断地蜿蜒而出。
......
一辆布加迪呼啸着飙过,另一辆正想变道差点被创飞的车心惊胆战地回打方向盘,车主骂骂咧咧道,“赶着去奔丧吗,开豪车了不起啊!”
陆北珩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海边别墅,急匆匆地打开门看见叶蓝溪正坐在摇篮床边,看着小小的陆可安出神。
“蓝溪!”陆北珩径直走向叶蓝溪在她面前蹲下,双眸担忧地止不住打量她的神色,“没事吧?”
而后一低头便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拧着眉道,“你受伤了?”
“我没事,我不小心划伤的。”叶蓝溪抽回自己的手,一脸平静地笑道,“阿姨把饭做好了,我们吃饭吧。”
陆可安仍在摇篮床中安静地酣睡着。
陆北珩仍是有些担忧地被叶蓝溪拉着,坐到了餐桌边。
今天的菜品格外丰盛,陆北珩瞟了一眼便惊奇道,“今天你下厨了?”
叶蓝溪点点头,转身走到酒柜那里,拿出一瓶已经醒好的酒,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拿了两杯酒,“阿珩,今天陪我喝一点可以吗?”
陆北珩还是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叶蓝溪,他用指腹轻轻抚摸着叶蓝溪的后脑勺,“对不起...今天是不是吓到了...都怪我..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
酒杯里的酒剧烈晃动着,叶蓝溪柔声道,“我真的没事,不过既然你诚恳认错了,那就罚你先喝下这杯酒好吗?”
陆北珩接过叶蓝溪递来的那杯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仰首饮尽的瞬间没有看到叶蓝溪望着他仿佛是最后一眼的眼神。
叶蓝溪看着他乖乖地喝下了酒,浅笑着抿了一口自己的杯中酒。
转身将酒杯放回餐桌的瞬间,陆北珩看见了茶几上那一束盛放的桔梗花不见了,连带着那个花瓶也不翼而飞。
陆北珩狐疑地走上前,却猛然觉得眼前的世界仿佛在颠倒轮转,第一时间他便觉察到了什么,他转身向叶蓝溪摇摇晃晃地走去,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三个叶蓝溪的影子在不断地晃动。
啪,酒杯掉落地面的瞬间摔得粉碎,里面的红酒尽数洒在了叶蓝溪的白裙上,颜色很是诡谲。
“蓝溪别动,我...我来...”叶蓝溪上前扶住他的时候不慎将酒杯摔落,而头晕目眩的陆北珩仍想着不能让叶蓝溪碰到这些碎玻璃。
然而强烈的眩晕和失重感让陆北珩俯下身的瞬间直接栽倒在地上,叶蓝溪跪在地上哭着抱住他,“对不起阿珩,对不起...”
“蓝溪,你..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没事的阿珩,睡一觉就好了。”叶蓝溪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脸庞缓缓道,“替我祝南初和小庄幸福,那枚戒指一定要让他好好地送到南初手中...”
“告诉书韵、相宜...还有萱意,是我对不起她们,没当好这个队长,枉费了她们这么多年的青春...”
“还有可安,你要好好照顾她,好好爱她,让她能够平安快乐地长大,告诉她妈妈其实很爱她,只是妈妈...”
叶蓝溪哽咽着说不下去,陆北珩已然意识到她在说些什么,他惊惶地像个溺水之人抓着唯一一根浮木般紧紧抓着叶蓝溪的手,“你不要说这些...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
然而陆北珩愈渐模糊的视线中,映出叶蓝溪沉静得宛如一湖死水的神情,她仿佛看着眼前的虚空,却又仿佛透过眼前看到了更远的宁静,一种如释重负的宁静。
“抱歉啊阿珩,我要食言了。你给的爱很珍重,可是一个连自爱都无法做到的人,已经没有能力去回应了...”
“我努力过,也坚持过,可是太痛苦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想走了,放我解脱吧...”
叶蓝溪俯身在陆北珩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一滴泪落在陆北珩的眼角,而后无声滑落,只听见她轻声道,“我真的爱你。”
可我也真的无法爱你。
她起身,被泼了红酒的一身白裙在陆北珩晃动的视野中,恍如向死而生的黯淡月光和褪色朱砂。
叶蓝溪推开门,拿起了那束被她收起来的桔梗握在手心,一步一步地向大海走去。
“不要...蓝溪!”陆北珩在她身后嘶哑着声不停地叫道,用尽全力在碎玻璃堆中匍匐着向前,双眼猩红地向着那个背影声嘶力竭地喊着,“我求你..我求你了...你不要走...”
“是我的错...我会更加倍努力地爱你...你回来好不好...”
他不断努力地尝试爬起身又无力倒下,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个背影追去,却终是倒在沙滩上。
叶蓝溪回过头,双眸神色空洞,看着他痛苦地在她身后挣扎着,还是闪过一丝不忍。
远处袭来的风声好似传来她的一声呢喃,“我好希望,从未与你相识。”
这样,就不会累你余生痛苦,也不会让她离开时心怀歉疚。
陆北珩再也无法克服又一次袭来的眩晕和失重感,他越发模糊的双眸再抬起来时,只依稀看见那白的裙,黑的发,孤身向着无垠的深海走去。
蔚蓝的大海一寸寸将叶蓝溪的身影湮没,每一寸的吞噬都像千斤顶一般将陆北珩的意识与信念逐渐碾压粉碎。
孤寂久了的大海低声嘶鸣着,海浪逐渐退离岸边,将那个绝望的生命带向了静谧的深海,像是母亲呵护着她的孩子,甜蜜地为她唱了最后一首摇篮曲。
微微翻滚的海浪之上,漂浮起几朵花瓣零落四散的桔梗。
远处的别墅中,睡梦中的陆可安突然醒来,委屈地撇着小嘴哭闹着,却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