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纨绔王爷不容易

马车颠簸了一路,缓缓而停,帘外,车夫轻声道:“安公公,谷口到了。”

安顺随意应了声,看着我道:“姑娘,随我来吧。”说着掀开帘子而出,我也随着下了马车。

所谓谷口,不过是两块高十数丈的巨砾之间的一道狭缝,缝宽仅能过并排过两人,隐在山蔓之中,若不是谷口有两名身着玄色重铠,头戴狞兽面罩的武士按刀而立,很容易就被忽略了。

安顺引着我正欲上前,武士右手持槊一指,大声喝止:“此处乃皇家禁地,闲人止步,速速离去!”

安顺步子略顿了下,躬身缓缓上前,赔笑着说:“奴婢安顺,奉皇后娘娘懿旨,遣送宫女上官芸儿入栖凤谷为婢,劳烦军爷入谷通报一声。”

武士道:“可有皇上手谕或者五色金鱼符?”

安顺面色微怔,忙从袖中掏出一卷帛书,捧在手中,递上前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请军爷查看。”

武士瞟了眼安顺手中的懿旨,随意一抱拳,淡淡道:“我等只识皇上手谕和五色金鱼符,其它一概不认,公公若要入谷,请回去讨了皇上手谕再来!”

“这………………。”安顺无奈地看了看手中的懿旨,慢慢收回袖中,回身几步退了回来。

这武士连皇后娘娘的面子也不给,让我着实惊愕不小,忍不住上前问:“他们是什么人?如此无礼?”

安顺眉头一皱,轻扯了下我衣袖,摇了摇头,暗示我小声些,拉起我的胳膊,转身又走远了几步,“姑娘千万不可多言。”

他微微侧头指了指那两个武士,低声又道:“看见他们铠甲上的飞虎图案了吗?”我顺着他的提示快速瞄了一眼,点点头。

“这些人是皇上的近卫玄甲骑,自小就追随着皇上东征西讨,从组建至今历经百战而不死,一直忠心护主,从未有人背叛。他们终身为皇上亲兵,虽无品级,却是皇上的生死弟兄,地位超然,玄甲骑只认皇上和玄甲骑的兵符,除此之外,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买账。姑娘以后若是遇上他们,最好躲得远远的,免得自找麻烦!”安顺压着声音,与我细细讲来。

我点点头,“多谢安公公提点。”

安顺摆了摆手,苦笑着说:“姑娘就不必客气了,咱家领了懿旨前来,眼下却是进退维谷,若是进不得谷去,咱家可没法回去交差呀!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的回去向皇上讨这个手谕吧!”说着,他急得来回直跺脚。

我也是一筹莫展,他们连皇后娘娘的懿旨都不放在眼中,单凭我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又能如何?

正在犯难,忽闻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谷口传来,“实在抱歉!刚才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两位久等了!”

我与安顺定住身子,循声而望,又过了一会,才看见一个身材伟岸,身穿水墨色长袍,头戴纶巾,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缓步行出谷口。

两名玄甲武士向他抱拳作揖,“见过玄机先生。”

中年男子面带笑意,拱手还礼,“在下一介布衣,两位无须客气。”说完,径直迎上前来,一面作揖寒暄道:“许久不见,安公公别来无恙?”

安顺忙笑脸相迎,躬身道:“有劳玄机先生惦念,真是折煞奴婢了!”

见安顺对来人如此恭敬,想必来头不小,我也忙跟着上前,向那位玄机先生俯身行礼。

“这位便是来顶替玉姑的芸儿姑娘吗?”玄机先生一面伸手让我起身,一面向安顺问道。

“正是。”安顺笑着点点头,指着玄机先生向我介绍道,“这位是玄机先生。”

“奴婢见过先生。”我又俯身向他行了一礼。

玄机先生拱手还礼,“姑娘客气,在下李玄机。”

寒暄过后,安顺松了口气,复从袖中掏出懿旨,双手捧着递到李玄机面前,笑说:“奴婢总算可以功成身退了,芸儿姑娘在此当差,往后还有赖先生照应,奴婢在此先谢过了。”

李玄机双手接过懿旨,打开快速览过一遍,笑道:“安公公哪里的话,玉姑一走,我家老爷的日常起居全都要仰仗芸儿姑娘,我该道谢才是。”

安顺赔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事情已妥,奴婢还要回宫复命,先生若无其它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说完,抬眼望着李玄机。

李玄机低头一思索,道:“恕在下冒昧,请问淑妃娘娘的凤体近来安否?”

安顺回道:“娘娘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不过皇上倒是越发的疼爱娘娘了,衣食起居无微不至,朝夕必躬亲问候。”

李玄机点头叹道:“娘娘蕙质兰心,慈悲为怀,却身染顽疾。幸得皇上宠爱,也算是个有福之人。公公回去后,请代我家老爷向淑妃娘娘与安康公主问好。”

安顺躬身应是,转头对我道:“姑娘好生保重,切莫忘记公主殿下的嘱咐!”

我俯身行礼道:“奴婢一定谨记!”安顺又向李玄机欠了欠身子,跳上马车而去。

送走安顺,李玄机指着我回身对两位玄甲武士道:“这位姑娘确是皇后娘娘所派,请两位行个方便,准其入谷。”

武士道:“皇上早先已有手谕,命我等听从大将军与先生调遣。先生既已发话,我等不敢违命!”说完,两人侧身让至一旁。李玄机合手致谢,领着我进了谷口。

走过一段狭窄漫长的缝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呈椭圆形的山坳,四周高峰环列,峭壁耸立,险不可攀。

李玄机一面在前引路,一面提醒道:“此处地形复杂,极易迷失其中,请姑娘紧跟在下脚步。”我微一颔首,不禁举目四望,打量起来。

坳中巨石林立,犬牙交错,或立或卧,或直或斜,嶙峋峥嵘,前挤后拥似有翻滚奔腾之势。看样子是周围山体崩塌所致,巨大的砾石相互碰撞、挤压、垒叠,在巨砾间留下许多幽深的缝隙。行走其中越久,心中越是迷惑,看似不大的山坳,却被巨石层层隔开,曲曲折折,宛若迷宫,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在原处打转。

随着李玄机左绕右拐,来回折腾了好久,才看到峭壁之下有个洞口,洞中幽暗窄小,勉强可以一个人走,复行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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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着眼睛,任思绪如雪片般在脑中纷纷而过,还记得初入谷时,就被栖凤谷中宛如仙境般的景致所折服,当时正值隆冬,潜龙潭就像一面宝镜,晶莹如玉,白得丰润,白得有几分妖娆;紫云瀑已结成冰瀑,发出幽蓝柔光,寒冷之余,神秘无比。

正沉浸在往事中,闻得天空几声熟悉的鹰嘶,我欣喜地睁开双眼,吹响口哨,星璇应声而下,停在我的胳膊上,我轻捋了下它的羽毛,急急盯向它的脚踝,目光几番寻找,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最后黯然地低下头去,心情复杂地盯着白犀手套发呆。

四个月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他的来信,但期待过后换来的只是更彻底的失望。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都未曾给我捎个消息?你的处境是否平安?你的身子是否安好?还是……你已经将我忘了?我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失落、伤心逐渐在心间弥漫。

“好神俊的海东青!”耳边响起李玄机的赞叹。

星璇闻得人声,一跃而起,振翅直射苍穹。

我将心神拉回,轻扯唇角,挂了几分笑意,回身行礼。

李玄机微微抬手让我起来,笑着说:“栖凤谷乃化外之地,姑娘无须多礼。”

我笑道:“奴婢当先生是长辈,向长辈行礼,是应该的。”

李玄机笑着点点头,“姑娘的这副伶牙俐齿,倒是让在下想起了小女。”

我有些好奇,“先生有个女儿?”

他侧头望向远方,静静想了一会儿,温和地说:“小女的性子就跟姑娘一样,活泼好动,算来今年也有十三岁了。”

“先生有多久没见过您女儿了?”我问。

李玄机原本满是慈爱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喃喃道:“已有三年了。”

看着他,我不由想起了阿爸,想到栖凤谷与世隔绝,我与阿爸不知道再见何期,心酸之感从心底油然而起,眼中泛了泪光,忍了片刻,终是没有忍住,泪珠宛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姑娘为何落泪?”李玄机看着我,面露讶异。

我抽出绢子印了印眼眶,凄哀地说:“看着先生,奴婢想起了阿爸,如今坐困深谷,不知今生是否还能相聚。”

李玄机慈爱地注视着我,点了点头,长长叹道:“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行得春风,便得春雨,人生一切皆是造化。自然而然,人生随缘,知足常乐,随遇而安。”

我细细咀嚼了会李玄机的话,颔首道:“多谢先生开解。”

我咬着下唇,稍缓了缓情绪,紧接着又问:“先生找奴婢可是有事?”

李玄机道:“方才无意间听到海东青的鸣叫,觉着好奇,特地循声寻来,原来是姑娘所豢养,没想到姑娘也会驭鹰。”

我低头道:“此鹰乃是奴婢的……一位友人所赠,驭鹰也是这位友人所授,奴婢只是略懂皮毛,闲来无事逗逗闷子,让先生见笑了。”

李玄机笑着说:“姑娘不必过谦,海东青迅捷体健,其飞极高,能擒天鹅,搏黠狐,黑水?鞨视之为‘万鹰之神’,足见其凶猛异常。民间常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的说法,捕捉和驯服尚且不易,何况是驾驭?”

李玄机仰天望了片刻,接着道:“我观姑娘的鹰更是其中极品,纯白无杂,金眸玉爪,目光如电,可谓价值连城。”

我的手轻轻抚摸着白犀手套,淡淡笑道:“星璇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件世间难得的宝物,但于我来说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已如我生命的一部分,就算金山银山也不能抵它万一。”

李玄机微一怔,喟然道:“不错!世间总有用金钱无法衡量的事物,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在下方才的话有些唐突了。”

我俯了俯身子,略带歉意道:“先生言重了,是奴婢突然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李玄机一笑未语,静静站了很久,方又说道:“在下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叨扰姑娘了。”一面向我拱了拱手,转身而去,走了几步,似是忆起了什么,略顿步子,回头笑说:“差点忘了告诉姑娘,今夜是老爷出关的日子。”

我眼睛蓦地一亮,脸上难掩欣喜,说:“老先生要出关了?真是太好了,奴婢已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李玄机笑着微微颔首,复提步去了。

当夜,我略微打理了仪容,便匆匆出门,行至清心居前,刻意放缓了脚步,理了理衣裙,上前叩了门。

“丫头,进来吧。”屋内响起老先生轩昂清朗的声音。

我轻轻推门而入,郑重其事地向老先生行了个礼,一面笑问:“先生怎么知道是奴婢?”

话刚问出口,我就嘲笑自己怎的如此糊涂,除去数十名玄甲骑宿营在谷外,栖凤谷中就只有我、李玄机和老先生三人,而李玄机正立在老先生身侧,不是我还会有谁?

老先生指着我笑对李玄机道:“平日最是机灵聪慧的丫头,今日倒是难得糊涂起来。”

李玄机一笑,说:“难得糊涂也未必不是福气。”

我点头笑道:“玄机先生言之有理,古训有言,聪明反被聪明误,糊涂自有糊涂福。”

我一面说一面抬头望向老先生,闭关一月,虽有清减,但依旧仪表魁伟,红光满面,身躯凛凛,双目炯然有神,光彩四射,顾盼生威。

我沏了盅蒙顶茶笑吟吟地捧到老先生面前,他笑着从我手中接过,端茶闻了闻,却随手搁到了一旁的案上。

我噘着嘴,失望地问:“先生是嫌弃奴婢沏的茶吗?”

他捋着花白的长须,微笑着摇了摇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丫头,你用人间第一茶款待老夫,可是有事相求?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还是先说事吧,省得老夫喝了你的茶反不了口。”

我一脸委屈,道:“先生怎么如此看奴婢?奴婢是许久未见先生了,特意沏了盅好茶孝敬您老人家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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