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士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想,他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
夜晚,忽然响起了雷声,时不时轰隆隆的响几声,一柱香功夫,就下起雨来。
镇西堡离刺史府还很远,杜黄裳便安排苏士涯暂住在刺史府。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个晚上,到早上终于停了,苏侗与苏士涯走出刺史府,大街上如清洗过一般,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今天早上,杜黄裳已经安排人去查探近一年出入灵武城的外族人了,当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镇西堡就交由苏侗去通知地方官员。
苏侗与爷爷一回到镇西堡,就遇到了悉结,悉结平时每天都要去七宝居遛鸟喝茶,七宝居的七宝茶可谓是灵武一宝。
后人有诗云:
七物甘香杂蕊茶,浮花泛绿乱于霞。
啜之始觉君恩重,休作寻常一等夸。
顾名思义,七宝茶便是由七种香料和茶混合而调制,其味淡雅,其色芬芳。
今天悉结刚好要去七宝居,便遇上了苏侗与苏士涯。
“悉结叔。”苏侗看到了悉结。
“苏先生,侗儿,你们这是从哪里回来还是要去哪里呀?”悉结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过头来。
“我们刚刚从刺史大人那里回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
悉结将装着鸟的笼子轻轻放下,道:“先生,这么早还没吃东西吧,走,我们一起去七宝居饮早茶。”
苏士涯见悉结如此说了,也不好推辞,三人一起到了七宝居。
七宝居的生意显然很好,这个时候,店里已经坐满了人。
悉结将鸟笼挂在门口的一棵槐树上,三人走了进去,茶博士先是端上了一碟包子和两笼蒸饺,然后提了一壶开水,将一个茶团放了进去。
开水是刚煮沸的,茶团却是极鲜极嫩的新茶擂成的,一入沸水中,便即发出滋滋的声音。
苏侗拿了杯子,先是给苏士涯与悉结各自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自己倒了一杯。
苏侗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只感觉芳香满腹,入口时微苦,转瞬之间便是甘甜可口。
“好茶,好茶。”苏士涯也喝了一口。
“这里的七宝茶,远近驰名,当然是极好喝的。”悉结道,“我每天都要来吃茶,三四年来,勿论寒暑,几无间断。”
苏士涯闻言怔了一怔,道:“悉结这点与老夫是恰恰相反,老夫喜欢清静,因此虽然住在灵武,却是很少出来吃茶。”
悉结道:“苏先生妙手神医,悬壶济世,哪里似我这等闲人,每日游手游脚,不务正业,有这些空余时间过来吃茶。”
悉结虽然拜苏士涯为师,却一直叫苏先生,这本就是苏士涯的意思。苏士涯的心中,隐隐是想将自己的一身学识,本领都传给苏侗的,苏侗从小就很聪颖,但是就是不肯学医。
这让苏士涯觉得有些遗憾,尽管有人拜自己为师,苏士涯还是没有完全认同。
“悉结真是太谦逊了,想当年,若不是你帮我,我的宝庆堂早就在灵武城开不下去了,更不用淡什么悬壶济世了。”苏士涯道。
“苏先生真是,当年之事,徒儿也只是举手之劳,并未帮得先生多少忙,全是先生自己医术精湛,才能洗脱冤情,说实话,与徒儿实无半点干系。倒是先生,这几年苦心传授,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能为灵武的贫苦人家看一些小病了。”悉结道。
“悉结这份悲天悯人的胸怀,苏某的确是钦佩之至。”苏士涯心中确实钦佩。
悉结自打学了医术,便偶尔出来义诊,的确救了不少贫苦农民。
苏侗欲言又止,看着窗外,大街上奔忙来回的人影,忽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办,便催促了一下苏士涯。
两人辞了悉结,回到了宝庆堂。
苏白云坐在堂上,已经有人过来解药材了。
苏侗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看到姑姑了,看着苏白云清瘦的面容,以及鬓边的几缕白发,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了。
“姑姑。”苏侗的声音有一些哽咽。
苏白云回头,看到了父亲与苏侗,高兴极了,道:“侗儿,你看看谁来了?”
苏侗顺着苏白云眼睛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中年文士正坐在堂内,儒服方巾,下颏蓄着一缕小山羊胡子,瞧面目,竟是非常眼熟。
“苏姑娘,这是侗儿?”中年文士仔细打量着苏侗,问苏白云。
苏白云点了点头。
中年文士忽然双手朝苏侗抱了过去,苏侗侧身一避,中年文士扑了个空,双手化掌,直拍苏侗肩膀,苏侗伸出双掌,横切中年文士手腕,中年文生旋即握住了苏侗双手,两人一较力,便即分开。
“你是李晟李叔叔?”苏侗问道。
“果然是侗儿,几年不见,侗儿已经长成大人了。”李晟抱着苏侗转了一个圈,“也孔武有力了。”
“李将军,这位是我父亲苏士涯,是这宝庆堂的掌柜。”苏白云道。
“你瞧我,一时高兴,竟忘乎所以了。在下李晟,见过苏先生。”李晟一摸脑壳,转身向苏先生行礼。
“可是近年来让吐蕃一直闻风丧胆的凤翔右军都将李晟李将军,苏某在灵武也经常听说你的威名呀!”
“哪里哪里,都是传言,都是传言。”李晟很是谦逊。
“一看李将军龙骧虎步,就是英雄姿势,没想到竟然是我女儿的故友,白云,怎么就一直没有听你说过呢?”苏士涯转身问苏白云。
“爹爹,我肯定有提过的,只是你忘记了吧!”苏白云笑道。
“咦,杜大哥呢?”李晟忽然问苏白云。
苏白云一听,忽然悲从中来,啜泣不止。
“杜伯伯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我们回到灵武的第三年,杜伯伯便去世了。”苏侗说着说着也哽咽起来。
李晟一听到杜济去世的消息,有如晴天霹雳,他朝苏白云望去,只见苏白云双目噙泪,清秀的双颊似乎瘦了好多,心中不禁充满怜惜。
“孩子,别哭了,莫怠慢了客人。”苏士涯抱着苏白云,抚摸着她的头发道。
“嗯。”苏白云离开父亲肩膀,用衣袖擦了眼泪,道:“李大哥,你一定饿了吧,你们先坐,我去准备饭菜。”说罢便进去了内屋。
李晟望着苏白云削瘦的背影,心中千回百转,万般滋味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