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1号训练场待了很久,这也是沙奈有史以来最为畅快的一次体验。
诸星大,他实在是个完美无疑的强大对手。不会对她有意的心慈手软,更不会在真正交手的时刻露出轻蔑的笑。
每一次的狙击与瞄准镜距离的拉近,有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同样战栗的认真姿态。
不过,无论多么地陷入兴奋的漩涡,她还是遵守了在逢魔时分之前回家的约定。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在莱伊开来的雪佛莱车上,先前互相抱有警惕的二人此时却同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和琴酒很像,在驾驶时都难以克制尼古丁的诱惑。但为了身边这位值得珍惜的难得对手,男人竟连左手边的烟盒都故意地推远了些。
临近夕阳的光线沉郁而隐含暧昧,透过缓缓降下的车窗,他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被照耀得像是染了一层蜜色。但是,要摆脱因为焦虑而渐渐扩大的烟瘾总归是很困难的,他开始皱起眉,冷淡的眼眸轻轻扫过身边的烟盒,平常握着木仓的惯用手忍不住抖动了下。
正将吸管插进牛奶瓶里的沙奈微妙地注意到了这点。她停顿了片刻,突然将一只手摸到了敞开的口袋。
“喂!我非常讨厌烟味,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憋住!”
任性而直率的清冽女音,与它同时来到自己身边的是一颗小小的薄荷糖,原来是她随意地扔了过来。
莱伊一瞬间反手接住,冷淡的眼眸有所触动。在沉默了两秒后,男人语气不明地开了口。
“是我送给你的那盒糖果?不会就剩这一颗了吧……宫野沙奈,你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小孩子吗?”
“啰、啰嗦!”被戳中心脏的少女狠狠瞪了一眼后视镜中的男人,她低着头抿了口冰冷的牛奶,嗓音莫名的沉闷,“我就是这样得到什么就喜欢立刻挥霍一空的人,完全不想控制自己的欲望和喜恶呢,我就是这样的人哦。”
“莱伊,即使你再怎么后悔……现在也只能无力而可怜地服从我的命令了!因为,你已经彻底地输给我了嘛!”
沉闷的嗓音突变,她又奇怪的高兴起来。不知何时仰起头上扬着嘴角,这个亚洲女孩的性格真的过分直率纯粹了。但是,身为赤井秀一的自己却很喜欢。
生活在阴影里的卧底警察,或许都会喜欢这种明亮的色彩吧。
情不自禁地用隐蔽的视线观察她熠熠生辉的眼眸,从未有一刻后悔的莱伊再次微笑起来。
“是啊,我输了。”
”但是,宫野沙奈,我们是搭档这点不会改变。作为莱伊,我只是你的监督者而已。但是,作为诸星大的话……那个约定从现在起就奏效了。”
低哑的嗓音伴随着似有似无的轻笑,他突然停下了车,在沙奈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俯身凑近为她解开了安全带。两双眸色接近的眼睛平静地对视了会,他率先移开了视线并为她打开车门。
“你的姐姐来了,今天的约会就到此为止吧。”
……姐姐?还有约会?
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恼怒与不解的情绪在一瞬间点燃,但是——板着脸的宫野明美已经走到了车窗前。
“诸星先生,麻烦你照顾我妹妹了。”
客气而生疏的道谢,实际上看都没看莱伊一眼的女人作出了表面的礼节。
注意到她称呼与态度的全然改变,已然明白宫野明美是自己表妹的男人并没有在意。他点了点头,又去看沙奈莫名不自在的表情,眼底终于没忍住划过一抹好笑。
还是个害怕家长的小女孩啊。或许也得感谢宫野沙奈的出现,因为她的异数,他才得以终止那份一定会带来灾祸的潜伏计划。
现在的话……除了原来的目的,或许还增加了带上她与宫野姐妹一起叛逃的决定。
在那个男人,琴酒还未回来的这段日子,莱伊已经竭尽所能地向组织展现了他的价值。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确达成了初步目的,也真正地获得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至于被背后捅了刀子的波本与苏格兰,此时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男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无暇的纯白怎么能被这些贪婪而满含恶念的黑色玷污……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会阻断这个组织对于她们,也是她的侵害。
无声的承诺伴随着瞳孔深处的背影彻底消失,而一个戴着兜帽等待已久的人也悄然从另一边的小道上追了上去。
……其实他已经很累了,喘不过气的疲惫快要把他完全压垮了。
但是,从重返日本的第一步起,诸伏景光就想见到她。
身上的伤口很疼,昨晚睡梦中几近崩溃的咬破唇角也很疼……不过,一切都没有看见她从莱伊的车上走下来的那刻疼痛。
攥紧的拳头抵着阵阵抽痛的心脏,他努力地想要追上那抹纯白无暇的身影。
只是,我是不容于被世人知晓的卧底警察。我们的功绩与姓名本应该被一切的光明所遮掩。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
我……我甚至不明白这场莫名其妙的执着来源于什么。
是一见钟情吗?还是仅仅是来自属于男性本能的肮脏欲望?
他无数次想要唾弃拥有丑陋恶念的诸伏景光,也无数次想要举木仓彻底解决无法挣脱痛苦的苏格兰。但是,昨晚的梦,她朝他伸出了救赎的手,他也发现自己就是想要把她拉入泥沼。
无法控制的沉沦与喘息,最终清醒过来的他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就像此时,他再次咬住了自己渗出鲜血的唇角,一动也不动地立在宫野宅邸的附近角落,缓缓地倚着墙倒了下来。
“诸伏景光,你不能……”
不能在这里倒下,他想要说出这句话……然而,越来越大面积的血覆盖了冰冷的地面,他只能无力地阖上了眼皮。
在那之后,已经没有太多的意识清醒维持了。天空在渐渐变得暗淡,周围的温度也愈来愈低,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男人依靠着强大的身体素质勉强醒了过来。
在一片深不可见的黑暗中,他打算费点力气撑起半躺的身子。
但是——就在他原来失望与阴霾的眼底,她像这世间唯一的一抹光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该死的,现在的药物好贵啊!总感觉今天的对决太用力了一些,现在全身上下都好酸痛哦!”
熟悉的抱怨声音,举着手电筒的少女正在靠近他的位置。
“……”
他努力屏住了呼吸并做出退让,但还是被这个只顾看着手机的孩子踩了一脚。
于是一声携带着闷哼的喘息不经意地泄露了出来,她也于一瞬间远离了他的身边。
“……苏格兰?你躺在地上干什么?”
眼前的光线骤然加剧,她终于发现了另一人的存在。
“咳……咳咳!”他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夹杂着几丝鲜血,苏格兰努力站了起来,“我的名字是……诸伏景光。沙奈,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
想要表达的心意没有再说出口,因为体力不支的他彻底跌落了地面。手中紧紧攥着的糖果盒似乎也被鲜血浸湿了。
莫名其妙地盯了会地上的男人一会,沙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谁管你叫什么啊……受了重伤还往我这里跑,是想赖着合作伙伴的关系空手套白狼吗?真是的!这些新买的药物我一定要你还钱!”
皱着眉走上前一步,她此时才发现脚下黏着的液体。沿着手电筒的照明范围看去,沙奈的眼眸猛然一震。
血……他的出血量似乎太大了一些。但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奇怪的男人也没有松开手中的糖果盒。
薄荷糖,确实是宫野沙奈最喜欢的薄荷糖。他,是特地去买了一盒来找她吗?
面无表情地掏出便利袋里的纱布与碘伏,沙奈半蹲在了苏格兰的面前,只是她刚想动手解开他的衬衫纽扣,便被男人炙热的手掌用力握住了。
“不……不要靠近我,不要再靠近了!”
“呵,你是清醒的吗?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苏格兰。”
望着男人陷入朦胧的眼眸,沙奈抽出了手。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她直接站起了身,做出一副即将转身的姿态。
他的嗓音毫无犹豫地焦急起来,意识不清醒的本能呼唤着她的姓名,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底一片水雾。
他说:“不要走,沙奈。刚才是我的错,我……我只是害怕你……”
害怕我?这个卧底公安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未消退,面前状态不太对劲的男人此刻却主动褪去了碍事的上衣。
鲜血已经凝固在了白皙的皮肤上,她看到了几个已经结痂多时的子弹孔,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般抿紧了唇,神色带着无所谓的劝慰。
“子弹之前已经被我挑了出来。只要暂时止住血就会没事的,有药物的话……我自己也能动手。”
啧……那就不要用那种很像流浪犬的眼神看着我啊!
再也无法容忍地狠狠踩了一脚地面,沙奈直接用纱布堵住了他废话不停的嘴,手上用力拧开的药水瓶也在一瞬间毫无心软地倾倒在了他的伤口处。
“给我记好了这份恩情!我的零花钱全用在你这没用警察身上了!下次的话请你圆润地滚回组织的医疗室,别来找我了知道吗?”
猛烈的摇头又点头。越来越无语地瞪着眼底水汪汪的卧底公安,沙奈扩大了嘴角的抽搐。
这家伙……为什么不清醒的时候,变得这么没皮没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