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块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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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化肥厂房,灰尘飞舞弥漫,空气中一股霉菌味。

嘭——一个麻袋被丢到地上,地面上的灰尘被擦出一大片痕迹。

“唔唔唔。”麻袋里的人挣扎着。

“去,把他放出来吧。”任平富找了一张凳子,拿了张纸擦了擦,才慢慢坐下,旁边跟着的几个小弟,正是当初围堵周依婧和宋冬的那三人。

黄毛将麻袋解开,绿豆眼配合着将里面的人拖拽出来,唇钉男顺势撕下男人嘴上的胶布和眼前的黑布,露出宋志春慌张的一张脸。

这间化肥厂房废弃已久,靠近乡下,较为荒僻,宋志春眼前黑布被扯下,稍稍适应一点光亮就扭头四处看。

可还没看多久,就被身后的人狠狠踹了一脚,他猛地向前一扑,看到了坐在凳子上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的田平。

宋志春皱眉,仔细打量着田平,不确定地开口:“是田平吗?”

“宋哥,好久不见。”任平富微微颔首,脸上的笑还和当年一样温和。

“你你你,”宋志春肩膀手臂使劲动了动,但捆住他手臂的麻绳没有宽松丝毫,他看向任平富,不满地说,“田平你绑我干嘛?”

任平富轻笑一声,摇摇头朝站在宋志春身旁的三个人看了眼,表示他自己也很无奈:“宋哥,不是我不给你松绑,只是还有人看着呢。”

“我也是受人所托,来找你讨债。”

“讨债?”宋志春心虚了虚,眼神都不自在地乱瞟,这些年借的钱太多,他自己都忘了究竟欠的是哪一笔,梗着脖子说,“我可没找你借过钱,当初你住我们家,我还借你钱呢。”

“当然不是我。”任平富没把宋志春后面那句话放眼里,“仇哥,你还记得吗?”

“五年前,你找仇哥借了六十万,你还记得吗?”任平富轻飘飘地提起。

宋志春愣住,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他和田平的好兄弟一起去赌,越赌越大,他手气不错赢了好几把,把所有筹码往前一推准备赢一把大的,却输了个彻底。

他懊悔地想要赢回来,但田平兄弟没钱,想了想说:“我看了看,我大哥在那边玩,正好有钱,我们找他借点,他肯定会借,而且不用很快还完。”

宋志春已经赌得眼红,忙不迭点头,当场跟着人过去借钱,在旁边人的怂恿下一口气借了六十万,赌了一晚上,结果这笔钱全搭了进去,手头只剩下两万。

还想继续赌时,江晴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说宋冬和他丈母娘去了医院,老人已经去世。

江晴电话像催命铃不停,宋志春只能收手,暗骂一句晦气,往医院走去。

后来跟着江晴一起处理后事,田平说家里出事离开了他们家,田平那个朋友也消失无踪,宋志春也渐渐忘了这件事,这几年都没再想起。

此刻经田平一提醒,他猛然抬头,像是反应过来:“当时借钱,是不是你和你朋友设计好的?”

“怎么会呢?”任平富听着,无辜地扭头说,“这是你自己借的。”

任平富头疼地说:“我也不想来催你还债,他们三个盯着我呢,我也只是给仇哥办事,没办法。”

宋志春瞪着田平,啐了一口:“田平,你没房子住的时候,还不是我收留的你?你算计我,恩将仇报,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哥,钱是你借的,也是你花的,我也只不过是帮人办事讨口饭吃,怎么成我恩将仇报了?”

宋志春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大言不惭道:“你要真感恩,就应该帮我还了,你在我家白吃白住了几个月,我还没收你钱呢。”

黄毛几个人听到这种耍赖皮的话,都震惊了,三个人面面相觑不可思议,他冷冷地说:“几个月就要人一百万,你心够黑啊。”

“一百万?!”宋志春猛回头,却又被黄毛踢了一脚,他瞪向田平,扯着嗓子质问,“我借的不是六十万吗?为什么要还一百万!”

唇钉男嗤笑:“你当不用还利息啊?我们仇哥的钱放你那儿五年,不用利息的啊?”

宋志春心惊担颤,两瓣唇不由自主颤抖,他朝坐在椅子上的田平看去,只见他从容自若,翘着二郎腿,一双手放在小腹轻轻点动,似笑非笑看过来。

“宋哥,你这笔恩义账算的不对。”

“是我先救了你的命,然后我房子没了你收留我,这两笔恩情,应该是相互抵消。”任平富低低地笑着,“况且,住你家的时候,我也没少买东西给你们家,我可不欠你。”

“倒是你,欠仇哥一百万,你应该想想办法了,仇哥讨债的手法可比我狠多了,到时候你还能不能跪在地上,都不好说。”

宋志春恨得牙痒,但借条白纸黑字写的没办法,他又被三个人压着,只能铁青着一张脸,冷声问:“如果我就是不还呢?”

“那你问他们咯。”任平富朝黄毛三人示意,下一秒,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到宋志春身上。

三个人下了重手,宋志春瞬间哀嚎起来,偏偏厂房荒僻,没什么人,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还不还!”

“还不还!”

“还还还!”宋志春没被打几下,就受不了了,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手脚都被捆住,没法逃也没法挡,哀嚎着说还。

三个人这才停下来。

“怎么还?”任平富淡淡地问,“每个月还多少?”

宋志春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迹,灰尘沾满了他的脸。他的眼睛狡猾快速地转着,想了想企图拿出宋冬博同情:“我女儿你还记得吧?”

“怎么?”任平富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鼻青脸肿的宋志春一眼。

“她今年高三,要高考了,家里都在供着她宝贝着她呢,暂时还不出太多,能不能每个月一千一千慢慢还?”

“一千?”任平富轻叹口气,“利滚利下去,你要还的只会越来越多,你确定要这么还吗?”

宋志春忙不迭点头:“她妈现在全心全意挂在女儿身上,等高考结束,就有精力多还点了。”

他这么说着,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能拖一时是一时,大不了高考的时候他带着他妈一走了之,那笔钱就让江晴来还,不过......

“不过你们现在别去找我老婆,她现在一心只有我女儿的高考,每个月一千我来给你们。”

任平富深深看了宋志春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点点头应下。

“行。每个月一号,我要看到一千块到账,不然仇哥卸了你一条腿或者一只手,我也帮不了你。”

“好的好的。”宋志春点点头,庆幸田平多年没回来,还不知道他和江晴已经离婚的事。

不过离婚也没用,婚姻期间的债,江晴就是离婚了也得跟他还。

任平富动动手,让黄毛他们重新塞住宋志春的嘴遮住眼睛,套进麻袋送了回去。

任平富站在废弃工厂外,看向大片荒芜的田地,不远处的山连绵起伏,这里是宣淮最偏远的一个角落,没有监控没有人烟,轻易不会有人找到这里,他和仇哥经常在这里收“货”,也会在这里处理欠债的硬骨头。

此时夕阳西下,映得这片更加荒凉。

任平富站了一会儿朝车上走去,没有注意鞋底沾着的一小片塑料。

任平富回到家时,许知依正做完瑜伽,粉嫩的脸颊上带着汗珠。

“回来了?”

“嗯。”任平富扯了扯衬衫,天热,化肥厂又没空调风扇,他闷出一身汗,对许知依说,“我去冲个澡。”

“好。”许知依淡淡地应了声,收起瑜伽垫时,注意到地上掉了片塑料片,显然是任平富刚刚掉下的。

她弯腰捡起,上面印着小字“蓝工化肥厂xxx”,蓝字前面那部分被截断,看不清楚。

许知依皱起眉,她一直知道任平富干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但也没听说过和化肥厂扯上关系。她收起塑料片,准备找消息灵通的邻居问问这个化肥厂,直觉告诉他这和任平富最近在忙的事情有关。

晚上,江晴借口出去约人打麻将,找她的麻将搭子借了辆,朝南开去。

她问了下,这是理蓝工化肥厂,这家工厂已经倒闭好多年,废弃在宣淮最边缘靠近乡下的南边,平常没什么人。

许知依知道地址后,决定去看一看。

车灯迸射在黑暗的夜中,浮沉飞舞,照亮前方。

越往南边开,商铺的灯光越少,只剩下道路上的间隔很远的路灯,下面还有一群虫子飞舞。

许知依隐约看到了那个工厂,只是工厂那边好像站着一批人,一群人抽着烟在交流着什么。她果断将车熄了火,停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借着灌木丛藏身,猫腰悄悄过去。

在那儿的正是黄毛三人,抽着烟像是在等人,无聊地聊着天。

“那人怎么还不来?”唇钉男吐了个烟圈,“不会找不到这里吧?”

“这里是偏了点。”绿豆眼朝四周看了看,“不过确实是个交货的好地方,又是草又是山,那边山上一条小路一直钻就到还能到人多的地方,适合逃跑。”

“别乌鸦嘴。”黄毛拍了下绿豆眼的手臂,抬头看到山峦蛰伏于黑暗之中,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在想一件事,你们说,为什么那个田平不做了?”

“这货这么挣钱,他突然抽身,我总觉得不对劲。”

绿豆眼嘿嘿笑了声:“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上次悄悄偷听到了。”

黄毛和唇钉男对视一眼,靠近听绿豆眼老神在在地开口:“他不叫田平,真名叫任平富,不干这行听说是因为儿子想当警察,不敢让儿子发现呢!”

“他在外面贩毒都能过政审?”唇钉男惊讶。

“只要他没案底就能过。”黄毛对这个倒是懂那么点,“他做这个没被发现,肯定没案底。”

“对,不过要我说,仇哥当初也是真放心把这么大一件事交给这个田平来,他一身细胳膊细腿,穿了衬衫跟画本子里那种文弱......文弱什么来着?”

“书生!”唇钉男嫌弃地打了绿豆眼一下,“让你多读点书!”

绿豆眼嘶了一声:“对,就是文弱书生。”

倒是黄毛,听着他们的话嗤笑一声:“你还真以为他吃素的?”

“他看着斯文好脾气,其实狠着呢!”黄毛将剩下的烟一口气抽完,吐着烟圈将烟蒂丢到地上用脚蹍灭,“今天白天那男的欠六十万,就是他设计下去的。”

“他跟着仇哥混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住的地方?我以前听人说过,他就靠这幅样子骗的人去找仇哥借高利贷。”

“窝草,扮猪吃老虎啊?”绿豆眼倒吸一口气。

黄毛看到不远处车灯亮起,闪了两下,低声和两人说:“他没那么好相处,少和他来往,当心把你们骗得少层皮。”

说完,叫上两人朝那辆打着双闪的车走去:“别抽了,送货去。”

脚步声沙沙,许知依悄悄探出一个头,屏住的气终于浅浅呼出,看着三人越走越远去交货,她慢慢后退,从灌木丛旁的小路一直走出去,这边土路多,踩在地上配上风吹不停的沙沙声,只要放轻步子,根本听不到人来,加上那三人根本不相信会有人找到这儿来,并没有放多大警惕,许知依一路从另一侧小跑回了车里。

车停的远并不会被发现,但许知依还是警惕地从另一条路直直往前开了一段绕路离开。

许知依踩着油门,清丽的面容平静,心里却在翻滚着惊涛骇浪,她知道任平富的手不干净,却没想到连毒品都敢碰。

九年前,她就知道了任平富没有表面那么好,也知道了他善于伪装,知道他干的不是正经干净的活,但这些许知依早不在乎了,因为早在看到他搂着别的女的进宾馆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在来到宣淮定居前,许知依曾带着任宥来过宣淮一次,在任宥三年级升四年级的暑假。

那时候他们还不算很有钱,她带着任宥来到宣淮,既是答应了任宥考得好就带他出去玩,又是想给任平富一个惊喜。

谁知,惊喜还没送到,他们一下宣淮车站,钱包和手机都被偷了,只剩下兜里仅存的五十块钱。

曲汕到宣淮不近,两人坐了很久的绿皮火车,早就疲惫不堪。

任宥那时候小小一只,还很胖,背着书包扯了扯许知依的衣服说:“妈妈,我饿了。”

车站人来人往,许知依捏着手里那一张五十元的纸币,想了想,决定先带任宥吃顿饭,顺便把这五十元套开,再拿硬币去电话亭找任平富。

宣淮七月多雨,说下就下,母子俩撑着一把伞,沿着车站走出好远一段路,才找了一家饭馆,湿漉漉地进去,点了一荤一素和两碗米饭。

许知依发愁着钱和手机都被偷的事,没吃多少就找到店主结了账,让任宥继续吃。

“婆婆,你知道最近的电话亭在哪儿吗?”许知依靠着收银台,询问找给她钱后重新坐下的老人。

老人正在织毛衣,闻言看了许知依一眼,她清丽的面容显得憔悴,头发散下被雨水打湿,身上的衣服也是东湿一块西脏一块,尽显狼狈。

“出门第二个路口左拐,直走后第一个路口右拐。”老人停下手抽了几张纸给许知依,“擦一擦,别感冒了。”

“诶,谢谢。”许知依接过纸巾,握着剩下的硬币,拜托老人照看一下任宥,拿着伞便走出门了。

有电话亭能打电话,许知依就下意识不想麻烦别人。

她脚步匆匆,雨也渐渐变小。走到电话亭后,雨已经停了。

许知依投进一个硬币,拿起话筒,伸手准备摁下任平富的号码。

可才摁了三个数字,许知依就停住了,视线透过电话亭的透明玻璃,看向了对面旅馆。

旅馆门口刚刚走进去两个人,一个穿着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干净的手臂,手腕还挂着一串灰白的手串,是许知依过年去曲汕最有名的寺庙排了很久的队特意求的,而此时这只挂着手串的手正搂着一个穿着凉快暴露的女人,两人亲密地走进旅馆。

许知依目光紧紧盯着站在前台的两人,在这个角度她能看到男人的侧脸,将她心里那最后一抹幻想彻底打碎,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许知依浑身冰冷,眼眶很红,泪珠倔强地打转就是没有掉出来,喉咙里酸涩泛疼,咬着牙下巴紧绷。她看到往旅馆楼梯上去的时候,任平富的手在女人屁|股上色|气地掐了一把,女人依偎着他,一脸娇羞。

咔哒——听筒被放回。

许知依脱力般慢慢蹲到地上,眼泪开始啪嗒啪嗒落下来。

最初和任平富结婚,是抱着合适去的。

许知依家不在曲汕,小时候就受到了表哥的侵犯,在最后一次被侵犯后她踢了表哥,从那个小镇逃了出来,拿着自己攒的零钱和表哥的零钱,一路连走带跑逃上大巴,坐了不知道几天,换了不知道几趟车,到了曲汕。

她这逃跑的一路称得上幸运,到曲汕后找了个饭馆想当洗碗工,饭馆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他们看她太小,不肯收,问她名字,许知依只会摇头,在那个村里她哪有名字,村里人都叫她小花。他们又问她从哪里来,许知依也只知道摇头。

在看到老人眼中的同情和心疼时,许知依赌了一把,磕磕绊绊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想挣钱活着。”

她再也不要回到那个村子,她要活着。那是十三岁的许知依唯一的想法。

两个老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心软地收下了她。后来许知依才知道,那时候他们刚因为车祸失去自己的女儿。

他们带她办了手续,那个年代管得不严,两位老人想了个办法,让她有了名字和户口。

从此以后,小花有了名字,叫许知依。

许知依就这样有了家,并且开始接受学习,但她上得晚,底子不够好,高考没考上大学,也不打算再复读,和两位老人商量了下,进了一家还不错的缝纫工厂,踩缝纫机。

不过,幸运久了也会遇到点不幸。

在许知依上班的第二年,她的养母去世,养父伤心过度重病,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许知依一个人,在邻居的帮助下,用两位老人留给她的钱处理了他们的后事,剩下的钱不多,不过幸好她有了工作,不至于坐吃山空。

也是那一年,她请工厂里喜欢说媒的姐姐吃了顿饭,麻烦对方帮她找一个好人家,她看得很清楚,她一个女人要想在曲汕过得好,太难了。

说媒的姐姐动作干净麻利,介绍来了任平富。

任平富长得不算好看,但胜在周正干净,带着一副眼镜,像个斯文的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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