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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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楠思良久地与面前的皇甫临渊对视,内心惊骇不已。

他说什么?她手上的那个把柄从一开始便只能威胁到她的安危?

她喃喃出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对我有杀心?”

皇甫临渊微微锁起眉头,动了几下唇,什么话也没说出口,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潮涌。

见他这个反应,季楠思只当他是默认了,低垂下眼睫,“所以,你明知道陛下想杀我,还要将我迎入东宫……”

“孤这么做,只是想保护你!”皇甫临渊急急抢过话,“你只有在孤的身边,才能得到最好的保护,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伤害你……”

季楠思显然没将他这句话给听进去,顾自在心中推敲着所有的细节。

前世是差不多在踏青宴前的那段时间她才开始慢慢接受皇甫临渊,与他越走越近……而也是在踏青宴前,付雨柔接到了要想办法取她性命的吩咐。

如此想来,陛下说不准从很早起就对她起了杀心,只不过之前她一直对皇甫临渊很冷淡,陛下也就没有动手。只要她一旦开始表露出接受皇甫临渊的态度,陛下就坐不住了。

季楠思回过味来,狐疑地抬起头,“陛下想杀我,是因为不愿看到我成为太子妃?”

皇甫临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楠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楠思的眼风直逼而去,“你越是想娶我,陛下就越是想杀我,你明知道这点,却还是不愿放弃将我迎入东宫的想法?”

她又想到了那日,他不惜强掳她入东宫为妾,也要将她禁锢在他的身边。

这个人的占有欲、控制欲,怎么能这么可怖?

皇甫临渊不再躲闪,迎上了季楠思的视线,固执道:“唯有此,孤才能护住你!”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季楠思紧抿着唇,终是没了耐心,果断转身。

与其浪费时间留在此处与他虚耗,不如尽快回到尚合殿去,想办法探探陛下的口风。

“楠思。”皇甫临渊在背后叫住了她,“你仔细看看这四周的布置。”

季楠思顿住了步子,视线朝左右两边梭巡起来。

这是一处寻常的庭院,若说不寻常之处,唯有其中的布置太过朴实。这里毕竟是皇宫中的庭院,却看不出一丝华贵奢靡。

庭院占地不大,四周的院墙脚下布有错落有致的花坛,其中一面墙前种有几株翠竹,平添雅致。仔细一看,月光下能够看见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将整个院子给围了一圈。

看着这种布置,季楠思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几个画面。

当初布置这座小院的主人,或许喜欢在饭后惬意地漫步于这条石子路上,一边欣赏自己亲手种下的花草,或是去院子中央的观赏池塘前,拈一点饵饲喂喂小鱼……

季楠思朝侧边的花坛走去,粗略扫过一眼,其中几乎找不出一株名贵的花草,种的都是四处能见到的品种。

她莫名意会到什么,不由勾唇浅笑。她平常就喜欢侍弄花草,这院子的原主人大抵也是喜爱花草之人,却只能种下这些随处可见的品种,她好像能够猜到原因。

目前花坛中种的这些都是些极好养活的,许是院子的原主人虽然爱摆弄花草,却没有几分技艺,只能退而求其次,满院种上不需要精心照顾便能顽强活下来的品种。

这一切的布置,隐隐勾起了季楠思的一段遥远回忆。

皇甫临渊跟了过来,“这里的一花一草,孤都让人悉心养护着,近乎没有变化。”

季楠思看向其中两株眼熟的鲜花,问道:“殿下与这院子的主人是何关系?”

皇甫临渊没再应话。

季楠思想起这院子的主人是谁了,大约是一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宫妃。

宫中的女子命运多舛,前一刻还能圣宠不衰,后一刻便能万劫不复。也不知那位宫妃现在的境遇如何?

她方才随皇甫临渊一路走来,宫道两边都没遇见人,许是东宫的人提前清了场,亦或是这处本就偏僻,寻常不会有宫人走动。

这座院子她之前来过,以前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要更为荒废杂乱些。

那是她随父亲初到丹阳时发生的事,陛下在宫中设宴为国公府众人接风洗尘。

那时候的季楠思刚刚离开边城,还不适应丹阳这边复杂的人情世故,只觉得见到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都挂着不真实的笑容,各种嘘寒问暖令她很是不自在。

那晚的宫宴上男女分席,女客区这边到场的娘娘有好几位,轮番叫季楠思到跟前问话。这些娘娘膝下都有皇子,就差直接将为自家皇儿物色正妃的意图写在脸上了。

季楠思勉强应对着,时间长了,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

慕菀不忍见女儿受这般折磨,在宫宴中途让宫婢领着她到殿外去透透气,自己则留下来应对这几位过于热情的娘娘们。

季楠思欣然出了宴会厅,也是在那之后有了一段特殊的缘分。

她起初并不想走远,只在宴会厅附近的宫道上溜达,恍然瞥见远处无人问津的一角,有个人影蹲在地上,也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她略微一忖,抬步朝那人走去。

默默跟在身后的宫婢出言阻拦,“国公小姐,咱们回去吧。”

说话这宫婢的声音中听得出异样的紧张感,似乎是认出了前方那人是谁,生怕季楠思上前与其有所接触。

这道声音轻轻的,在静谧的夜色中却格外突兀,一下便惊动了前方蹲在地上的那人。

那人转头朝这边望来,面容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鬼使神差的,季楠思并未听从身后宫婢们的劝告,继续踱着步子。

“国公小姐!”先前说话的那名宫婢惊叫了一声,转头看向同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那位给送回去!也不知看守的人都在做什么!”

她将蹲在前方的那人隐晦地称呼为‘那位’,似是避讳提及她的身份。

这些话落入季楠思的耳中,令她愈加好奇。

她先一步来到了那人的身边,对上一双呆滞无神的眸子。

那人淡漠地收回视线,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季楠思没来由起了一阵亲切感,在她的身边蹲下,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人没理她。

季楠思没注意到,身后来追她的那些宫婢们被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齐焰抬手抵向唇间,示意她们噤声,眼神一瞥,引导她们看向不远处的皇甫临渊。

宫婢们大骇,颤着身子跪下,不敢再有所动作。

皇甫临渊藏在柱子后边,所处的位置正好能够听清蹲在那处的两人之间的谈话。

彼时的季楠思尚未经历后来那段惨痛的经历,姑且还是一个偶尔会管闲事的人。她刚从宫中最繁华的一角出来,此时见到孤零零待在此处刨土的女子,心中起了丝丝动容。

季楠思耐心地蹲在那人的身边看着她的动作。

奈何那人纵使再小心翼翼,还是挖断了那朵花的根茎,哭丧起脸,嘟囔道:“死了……死了……”

“你是想将这朵花挖回去,种在自己的院子里吗?”季楠思问。

那人没有回答,将断了根茎的花放在一边,赤手挖起了另一朵花。

季楠思心生退意,觉得自己还是离开比较好,起身打算离去。

只听一声细微的断裂声,大约是那人又刨断了一朵花。

尖叫声响起,那人抬起满是泥土的手猛然抱住了脑袋,肆意地嘶吼着,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国公小姐!”一直跪在地上的宫婢们这下说什么也不敢再远远看着,疾步上前。

“你们先别过来。”季楠思抬手示意她们后退,蹙着眉看向完全失控的那人。

藏在阴影中的皇甫临渊也顿住步子,一把拦下齐焰。

那人凄厉的嘶吼声引来了附近巡逻的守卫。

“你去让他们都退下。”皇甫临渊低声吩咐道。

“是。”齐焰抱拳应下,转瞬没了踪影。

那人还在抱头嘶吼着,场面看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季楠思弯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那两朵断了根茎的花,没一会儿便重新站起身,献宝一样指向那处,柔声道:“你看……”

那人止住了叫唤,抱着头看了过来,眸光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染上了色彩。

她木讷地垂下双手,凑到了重新种下的那两朵鲜花跟前,“花……没死,花……没死!”

季楠思点了点头,附和道:“没死。”

那人仔细端详着那两朵花,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花……没死,花……没死。”

看到这一幕的宫婢们都震惊了。

听说‘那位’的疯症犯起来,哪次不都是要闹上一整夜?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快就镇定下来!

之前也不是没人这般柔声细语地哄过,可都不起作用,怎么换做国公小姐,就变得这么不一样?

阴影中的皇甫临渊也愕然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两人,少女细细地同身旁之人说着安抚的话,恬静的侧颜就这般印入了他的心底,再也挥之不去。

季楠思并未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来到另一朵完整的花朵面前,拉了拉那人的手,“来,我教你。”

她随意捡了一根树枝,手把手教她如何刨开泥土,如何分辨根茎。

两人蹲在地上一阵嘟囔,没一会儿,季楠思取出一朵带着完整根茎的鲜花,笑着看向身旁之人,“你看,就是这样。”

那人的眸子比方才亮多了,迫不及待地有样学样,很快也挖出了一株完整的鲜花。

她顾自起身,默默朝宫道的一侧走去。

“你去哪?”季楠思也站起身子,犹豫着要不要跟上。

不等她犹豫太久,那人去而复返,直接握住了季楠思的手腕,拉着她离去。

“国公小姐!”宫婢们大惊失色。

这下可坏了,国公夫人托她们照顾好国公小姐,怎么就遇上了这种变故?

“都给本宫退下!”那人止住了步子,侧过脸凌厉地朝宫婢们瞥去。

本宫?

季楠思狐疑地看向身侧之人,这次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这名女子看起来和她母亲年岁相仿,面上未施粉黛,身上的素衫布满了泥土,整个人不修边幅,眉眼间却透着几丝雍容华贵,尤其现在这副严词厉色的模样,气势浑然天成。

这位之前必定是宫中十分得宠的娘娘……怎会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季楠思压下疑问,待在一旁没吭声。

宫婢们被骇退了几步,咬咬牙还要硬追,为首的宫婢恍然接收到皇甫临渊递来的眼神,立即颤颤巍巍地跪下身子,“奴婢遵命!”

其他婢女们面面相觑,有样学样地跪了下来。

女子冷哼了一声,再次拉起季楠思的手往前方走去。

两人走了许久,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小院内。

女子指了指门边的花坛,又指了指手上的鲜花,“教我……教我……”

季楠思会意,无奈地蹲下身子清理起花坛上的杂草。

她一步一步耐心地教着,毕竟是她主动招惹上人家的,还是负责到底吧。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种下的那株鲜花,欢呼雀跃起来,“你看!你看!”

季楠思由衷夸道:“真不错!”

女子笑着笑着流下了两道清泪,抬起沾满泥土的手就要去揩泪,被制止了。

季楠思从怀中取出干净的手巾,替她擦着泪,又擦了擦她脸边的泥渍。

她今晚怎么突然管上了宫中的闲事?怪只怪这人从第一眼起就给她一种很奇妙的亲切感,和她的母亲很像。

那人止住了泪,拉起季楠思在院内晃悠,一边兴奋地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院墙下边,全种花。”

“那一处,种竹子。”

“这一圈,围石子路。”

“怎么样?”她忐忑地投来问询的目光。

“很好。”季楠思笑着指向院子的正中央,“再在那中间安一座小池塘如何?”

那晚的最后,她还是被寻来的宫婢们给接了回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再次回到宴会厅前还遇到了一位衣着华丽,贵气逼人的男子。

季楠思猜想这位是宫中的皇子,当即垂下眼睫简单行过一礼后就步入厅内,并未作过多停留。

她坐回自己的席座,回想起方才的经历,恍若隔世。

母亲看出了端倪,悄声问她发生了何事,还不待她回答,外边传来了通传声。

原来她方才在殿外见到的那人是太子殿下,他特地命人送来了见面礼。

如此张扬的行径,似乎是在向所有到场赴宴的宾客们表明,太子殿下对国公小姐起了别样的心思。

自那之后,那几位问东问西的娘娘们彻底消停,徒留席首的继后不时意味深长地朝季楠思看来几眼。

……

季楠思收回思绪,再次环顾了一遍小院,这里现在布置得如同那名女子当时描述的一样。

她当时自称‘本宫’,又似乎与皇甫临渊有着特殊的关系,怎么想都极有可能是他的生母,前西丹皇后。

可是……

“据臣女所知,先皇后娘娘在殿下十二岁时就已经薨逝了?”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而她与那名女子的相遇,是在三年前。

皇甫临渊眉眼微动,“是。”

“可这院子的主人,似乎……”

“是孤的母后。”

季楠思怔住,没成想自己会听闻皇室的秘辛。

“母后当年犯了疯症,父皇决不允许一个疯了的女人待在后位上,也不允许世人知道孤有一个疯了的母亲,便谎称她暴毙而亡,实则将她软禁在了这座院子中。”

皇甫临渊指向那些竹子的后边,“那后边藏着一道暗门,通向母后的软禁之所。”

“母后自被囚禁以来,疯症发作得日渐频繁。孤被禁止来探望母后,每每听到她的消息,都心如刀绞。”

“那晚的接风宴正好是母后的生辰,孤趁着父皇一心接待护国公,撤走了所有看守母后的人,暗暗在身后跟着。说来可笑,孤身为她的儿子,却只能为她争来那一晚的安宁、自由。”

“那晚之后,父皇严厉地责罚了孤,还加强了这座小院的警戒。孤只能偶尔听闻母后的近况……好在她每日醉心于经营这座小院,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直到母后真正薨逝的前几日,孤才得以再次见到她。那时的母后已经恢复了清明,竟然认得出孤了……她同我说起浑浑噩噩中遇到的那名女郎,也就是你。”

皇甫临渊认真地看向季楠思,“楠思,母后她要孤向你带句话……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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