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钟声。
江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间没来由觉得很烦躁,腹中好似有团火在烧。
绝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老江外出做任务很辛苦,晚上回到家放松放松,很合理,江枫心理年龄又不是十六七的毛孩子,可以理解。
理解个蛋啊!
床还嘎吱嘎吱晃个没完了!
怎么睡?
“明天见到老魏,必须替老江和他要点枸杞…”江枫右胳膊肘抵在眼上,脑海里思绪飘飞。
这个世界既有蛋糕,也有生日歌,明显不像是低武玄幻,低武世界肯定倒腾不出奶油来,哦对了,姜雪儿好像也快生日了,得想想到时候送她什么礼物好…
项链?总感觉太俗气。
灵兽?她好像有那头小银狐了,笨妮子,差点因为一头灵兽丧命。
算了算了,到时候陪她逛街让她自己挑。
话说回来,老江明天准备接什么任务,杀灵兽?还是外出取材?
明天一早醒来得问问。
万一试图带着江枫去打球,寻求一杆进洞啥的,就糟了,他所期待的成年人第一次和老江一起接任务不该是这样的。
“修灵啊…”
江枫不经意叹了声。
若无法修灵,这件事就是横亘在他心中的一根尖刺,谁会甘愿当一个普通人?
不过再怎么尖刺,也有放弃的一天,这就是放弃学。
他虽然有灵戒,随时间发展,这年头储物灵戒早就成了地摊货,里面并没有什么传说中津津乐道的白胡子老头。
灵气纳入体内,更不会莫名其妙消失,天上掉外挂的事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中。
曾经看话本得来的经验,就这样成了无稽之谈。
“再试一下。”
江枫挺尸似得躺好,从枕边拿起一本修灵理论常识盖在脸上,在心间想着凝种时的步骤,灵海中缓缓聚起一丝灵气。
理所应当的,前后不过一息,屋内响起微弱鼾声。
流程很快。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是不可控因素,但就失眠者来说,是无法求得的福音。
搭配着书香气息,和想要修灵的念头,简直是双倍入睡。
与此同时。
江枫丹田处,这是灵海的位置,有点点微光呈现,直接透过皮肤,在昏暗房间中忽明忽暗,他在此刻,仿佛成为萤火虫般的光源。
这一闪…
就是不灵不灵一整夜。
……
“江妍,快去叫你哥起床,天都亮了,这小子今天怎么睡这么死。”
“哦,知道了。”
江妍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米粥,才不情不愿把碗放到桌上,蹦蹦跳跳跑到江枫门口,敲了敲,脆生生道:
“哥,起来吃早饭了。”
象征性喊了声,江妍重新回到桌前,抱起碗来吨吨吨。
“你就这么叫你哥起床的?”
“咕噜…不然呢爹?”
“……”
屋内。
江枫意识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清醒。
虽然睡醒后有刹那恍惚,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但他能清楚听到客厅中的一切声响,包括一刻钟前江平叮叮当当做饭的声音。
一看就是老家庭煮夫了。
他无法睁开眼,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再属于自己,陷入虚脱无力,甚至躺在床上,如同置身泥潭,黏黏糊糊的,背部都是虚汗,还能闻到空气中的恶臭。
江枫尝试着勾勾手指,奈何身体没给他任何反应,有种植物人的赶脚。
“不是吧…”
江枫心中一沉。
无法修灵就罢了,现在转生异界竟然在无意间点亮了成为植物人的潜力?
这天赋树何止歪了一星半点,简直是在歧途上策马狂奔啊。
“也有可能是睡麻了…”
江枫强行往好处想,聊以**。
当他发现自己无法动弹,除了开始时的惊慌,剩下的便是坦然,他也不清楚这到底算是大心脏还是破罐子破摔…
不就是娘亲口中讳莫至深的禁忌嘛,有啥大不了的。
在此之前,比成为植物人更糟糕的情况江枫都考虑过,他甚至猜测过自己可能会死。
如此转念一想…
“植物人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江枫心底叹气,总觉得刚和姜雪儿培养起来的感情,会在此刻,慢慢烟消云散,谁会脑残似的嫁给一个植物人啊。
除了那种认定一生,连命都愿意付出的,可这类人,几乎早就绝迹了。
嘎吱。
屋门被推开,江平身前系了个棕色围裙,上面绣着一团俗不可耐的粉莲花,他站在门口,看着一动不动的江枫,灵能扫过,脸色变得漆黑:
“睡醒了还不起床?小妍已经吃过饭准备去东灵院了,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
江枫没有回话,准确说是说不出话。
他此刻像旁观者,躲在这副躯壳中,冷眼看老江神色变幻,做不出任何回应。
江平抽抽鼻子,皱眉道:“什么味?你昨晚回屋后做什么了?怎么屋里一大早变得这么臭?”
可能是我半夜不小心拉闸了……面对夺命三连问,江枫面无表情,整个人无言以对。
“还不起来?”
江平推开窗户,让刺鼻臭味往外散去,恰好有一阵清风吹进屋内,抚在江枫身上。
“嘚…”
江枫心神上情不自禁打个哆嗦,只感觉浑身舒畅,继而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掌控,这感受很奇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像是有一双玉手在抚摸肌肤,又像是在进行推拿,纯靠直觉而言,这缕清风的技巧极高,至少也是三级技师。
江枫睁开眼,尝试着握拳,身体给予反应,激动道:“爹,我没变成植物人!”
“大清早说什么胡话。”
江平板着脸,笼着手走到客厅,边走边叮嘱:“待会吃了饭,你要是去东灵院的话,今天不用太早回来,也不必着急忙慌的办理休学,在东灵院多待几个月也不是问题。”
“啊?”
江枫微愣,昨晚不是这么说的吧?
“啊什么啊。”
江平脱下围裙,随手扔到衣架上,开始絮叨:“昨晚和你娘又商量了下,觉得在你生日这天让你去办理休学,不合情理,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也免得传出去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说我重女轻男什么的。”
重女轻男不是咱家一直以来的传统文化吗……江枫很理智的没有说出来,坐在床榻上静待下文。
江平满脸嫌弃:“傻楞着干嘛?赶紧去洗个澡,身上臭烘烘的。”
“哦。”
江枫应了声,低头去闻胳膊上的味道,果然有股异味,睡个觉而已,为什么会变臭?
再一点,他觉得老江今天有点怪,具体怎么怪说不上来,若真要形容,可能是…更好说话了?
以前老江经常板着个臭脸,时不时甩两句名人名言劝诫江枫,从来都是旁敲侧击,很少这样直接关心他。
“算了,先去洗澡。”
想不明白就不想,江枫走到客厅,没看到江妍,估计小胖妞已经提前去了东灵院,连声招呼也不打。
“对了,我娘呢?怎么不见她出来吃饭。”
“屋里睡觉。”
江枫听到这话,看向老江的眼神逐渐古怪起来。
“咳…你那什么眼神。”
江平手里拿着一份发黄的旧报纸,神色尴尬,有种浑身上下都被小江看穿的错觉,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挣扎下:“你娘昨晚睡得比较晚…”
话没说完,江枫直接挥手打断,正气凛然道:“爹,我都懂,多余的解释不必多言。”
转身就去了浴室,独留江平一人,在客厅面对那份边边角角褶皱的不成样子的报纸陷入沉默。
半晌。
直到浴室中出现哗啦啦水流声,江平看了眼里屋,才幽幽低语道:
“你懂什么啊…”
……
所谓的洗澡,不过是冲凉,沾沾水花洗去异味,就代表大功告成。
等江枫拿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客厅里早已没了人影,穿好衣服,才看到圆桌上留了张纸条。
“饭在厨房,自己加热,别去打扰你娘睡觉。”
老江说话还真是精炼啊……江枫看了眼,然后揉做一团扔进垃圾桶,目光歪向里屋。
最后那句话老江特意在字下面划了两道加粗横线,以示重要性,江枫向来很懂事,所以安静的把锅里米粥热了下,吨吨吨喝完。
“嗯?”
江枫眉头微皱。
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昨夜睡虚脱,出现了后遗症,把差不多半锅米粥喝完,腹中居然仍旧饥肠辘辘。
这算什么?
大胃王?
江枫下意识在厨房打量,发现灶台上倒扣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铁锅,几乎是本能,他走近把铁锅掀开。
“鳕琉兔腿?”
江枫一愣。
面前的兔腿炸至金黄,热腾腾冒着白气,好像刚出锅没多久,江枫嗅嗅鼻子,香的一批。
鳕琉兔是一种人阶中级灵兽,本身不具备攻击性,但是它吃起来香啊,就导致鳕琉兔经常作为佳肴摆成盘,都快被杀绝种了。
据说它还具有温养经脉的效果,也不知是真是假。
估计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去捕猎它,对初始修灵的人,是极好的补品。
江枫不知道这是不是给自己准备的,右手拿着铁锅,看着兔腿香喷喷的,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在吃与不吃间来回纠结。
这时他忽然在灶台旁又瞥到一张纸条,面无表情的展开,上面写到:
“别傻站着,专门给你做的。”
老江果真料事如神……江枫放下心理负担,拎起兔腿慢慢啃着。
鳕琉兔肉入口即化,肺腑中也没来由感受到温热,空腹感驱散不少。
江枫犹豫几秒,站在里屋门口,敲下门喊道:“娘,我去东灵院了。”
不多时。
沈柔那略显有气无力,却极尽温柔的声音在里屋响起,似是在笑:“知道了,你爹应该和你说过,今天不用办理休学,说不定过几天,我家枫儿就能重新修灵了呢?”
“娘你能不能别总像哄小孩一样说话啊…我都多大了…”
江枫忍不住吐槽道。
修灵不修灵的,过去这么久,虽有不甘,但还是认命了,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那是哪吒,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枫。
虽说他是凝种半境,但只能能打三个药酱。
三个药酱啊…
这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江枫对此很不满意。
“去吧去吧,我再睡会。”
里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小,应该是沈柔在初春的冰冷温度中裹紧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