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课程并没有特别新奇的点。
相较于修灵理论而言，其余的课程，归根结底算是三观塑造。
东灵院的教学方式不是教莽夫，是教正确的为人处世和为人处事，这才是作为普通人活着的根本。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天赋去修灵。
度秒如年的熬着时间，直到窗外天际铺满红色霞光，讲堂里也已经是最后一节课，所有学员翘首以盼，等待钟声敲响，代表着散学。
铛！
铛！
铛！
不多时，东灵院里钟声响起，讲台上的中年女人却彷佛置若罔闻，神情严肃，捧着她那本略微显旧的羊皮书，上面批注满满，兀自讲着：
“世上不是只有修灵一条路可走，碰壁后，成为气血武夫也是不错的选择。”
“又拖堂…”
江枫小声嘀咕一句。
讲堂内的其他学员表情看着没什么变化，其实不然，他们心里早已哀鸿遍野。
他们在心底求爷爷告奶奶等到此刻，没想到还是左右不了老女人的选择。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在学校里上课，就永远逃脱不了三大定律：上课铃响起后排学渣习惯性的说睡就睡；抬头和老师深情对视必会被提问；总有一些老师高举‘都是为你们好’的借口实现肮脏的拖堂。
江枫对此深有体会，既然无法阻止它的存在，不如痛快接受它。
不去管中年女人照着羊皮书一字一句读的声音，江枫捣捣姜雪儿胳膊，问道：
“你救下来的那只小银狐，难道准备一直养着？”
姜雪儿也无聊，点点头，细长的柳叶眉微皱，小声说道：“它腹部有伤，还没完全愈合，如果放任不管，把它放归山林，我怕会被人抓走。”
“腹部有伤？”江枫要素察觉，眯着眼道。
前天把姜雪儿从沧河里捞上来时，衣袍递给她取暖，他抱着小银狐，并未看见任何伤口。
这才过去两天，小银狐腹部就挂了彩。
几乎是本能，江枫觉得这事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也不一定，那只小银狐或许是在沧河里泡了很久，受了内伤，等到周围环境安定下来，认为可以信任，才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
江枫努力说服自己。
姜雪儿点点头，轻声道：“小银狐腹部的伤很麻烦，所以我就把它伤口附近的绒毛清理了下。”
“你看着治就行…有需要的药材没？过几天准备跟着我爹出城一趟，到时候替你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药材。”江枫随口道。
姜雪儿撑着脸颊悄悄侧目，清澈明眸直视他，红润小嘴微张，却缓缓摇头道：“不用，有缺的话，我去药铺买就行…”
说完，她又盯着江枫，补充道：“我知道你出城肯定有事做，别的我不管，你要注意安全的。”
“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能不小心落水？”江枫扯着嘴角，笑道。
“你！不理你了！”
姜雪儿咬牙，脸儿倏的涨红，轻吐莲气，抚着胸口心说不生气不生气，等缓过来，果断把手放到长案下，掐住他腰间软肉，用力一拧。
“你还提这事！”
“嘶…”
江枫面部扭曲，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种技能对女孩来说一开始就点满熟练度了啊…
江枫默默把手放到腰间，趁其不备，猛的拉住姜雪儿的小手，阻止她继续进攻，低声道：“别闹，你再拧，我可就喊了啊。”
这么一说，果然管用。
“哼。”
姜雪儿手腕微微用力，试图把手抽出来，但江枫扣的太紧，她失败了，便任由他握着。
柔荑在握，江枫还不老实，表面认真听中年女人照书念，不时附和似的点点头，背地里却轻轻挠着她的掌心。
“你别动手动脚的…”
姜雪儿嗔他一眼，掌心传来的感觉很痒，让她脖颈处不由自主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姜雪儿骨子里是个传统女孩，觉得和江枫此时的行为有伤风化，但又舍不得离开他温暖的大手。
背德感与满心欢喜相交织，姜雪儿头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坏女人。
“我没动脚。”江枫小声道。
女孩子的手都是柔弱无骨的，江枫对这点一直深信不疑，无关手感，是心理上觉得很滑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姜雪儿的手有点凉，在冬末的天气中，很容易让人想给予她温暖。
‘好像从早上开始，她的手就一直是冰的。’
江枫念及此处，低声道：“你另一只手呢？我这几天学会了看手相，帮你看看生命线。”
鬼才信你会学那些神棍看手相……姜雪儿像白天鹅一样扬着玉颈，不理他，但是藏在衣服中的脖颈，早已绯红一片。
嗒。
江枫的狼毫笔莫名其妙落到姜雪儿身子右侧，他催促道：“帮我捡一下，等我从城外回来，送你份礼物。”
姜雪儿犹豫几秒，还是选择替他捡起来，绝不是贪图什么破礼物。
“喏。”
她左手仍被江枫握着，只能以右手递给他。
江枫努努嘴，示意她放到长案上，姜雪儿便照做了。
只是当姜雪儿准备把手收回来时，有个人迅速腾出一只手，把她两只小手都紧紧握在长案下。
“！！！”
姜雪儿大吃一惊，好在表情管理过关，才没露出异样，杏眼望着他，似在说这可还是在讲堂里，你怎么如此大胆？
江枫装作没看到，随意瞥了眼她的掌心，晃着脑袋道：“雪儿，你这生命线有点短啊。”
他懂个屁的手相，他只会信口胡诌。
“不短的。”
姜雪儿反驳一句，想把手抽出来，用事实说话。
可江枫不给她机会，用自己的手暖她的手，状若无意道：“现在是四月份，天还是比较冷的，你说为什么总是有人忘记戴手套？”
“……”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姜雪儿沉默不语，手腕没再动弹，任由他握着。
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热，让她有股被人呵护的感觉，心神不由得宁静下来，很安心。
就是总觉得会被中年女人发现。
前后不过几秒钟，姜雪儿就已经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从自己身上飘过，有同学的、闺蜜的、老师的。
大庭广众之下，和江枫偷偷摸摸的拉手手，虽然是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姜雪儿心中羞赧未曾减弱分毫，甚至还加重了。
有种别样的刺激。
更别提这个世界的背景还是古代，这种行为是礼法所不容的。
虽然因为存在修灵者的缘故，世俗教条有所松懈，但往大的说，他俩现在行为，属于离经叛道，可能有道德绑架的嫌疑，可在封建社会中，便是如此。
是要浸猪笼的！
“下次出门，记得戴手套，你手太凉了。”江枫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啰唆的像我爹一样…”姜雪儿别过脸，用鬓边青丝挡住脸上红晕。
“我和姜伯父有本质区别好吧，不能混为一谈。”
江枫反驳道，眼里突的亮起精光：“等等！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嗯？”
姜雪儿撇嘴，用低不可闻声音说了句不知道什么，反正江枫只听到她在那嘟嘟囔囔，完全听不清。
这时。
讲台上的中年女人终于合上书，扫视讲堂内的学员，提醒道：“在你们当中，今年会有许多人抵达十六岁，介时可以开始修灵，但事无绝对，有人天生经脉阻塞无法修炼，有人一日能达诞能境，总之莫要强求自己，尽力而为就行。”
“下课！”
中年女人踩着骄傲的步伐走了，讲堂里气氛逐渐恢复，不再是死寂沉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哀嚎。
“林教员怎么这么喜欢拖堂啊，我晚上还和明心书院的姑娘有约呢…”
“谁和林教员走的近，能不能劝劝她，每次一到林教员的课，她就雷打不动的拖堂。”
“拖就拖呗，又不是什么大事。”这是曾鸣。
他鼻孔朝天，呼吸间喷出白气，不屑道：“你们到底懂不懂，古语有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
一阵沉默后，不知是谁幽幽说道：“曾鸣，这难道就是你散学后去碧云居点两个姑娘的理由？”
‘我一次点两个姑娘你都知道？’
曾鸣愣了一瞬，便立即羞愤的大声喊道：“谁！谁在诋毁我！污人清白很有意思吗？我曾鸣一身浩然正气，从未去过那等烟花柳巷之地！”
江枫默默起身，冲他招手，嘴角露出和善微笑。
在让人社死这件事上，江枫很喜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清白于我如浮云，我其实不怎么看重。”曾鸣见状，面不改色的摆摆手，故作无谓模样，拂袖道。
然后噔噔噔快步出了讲堂，背影稍显狼狈。
曾鸣身形渐渐走远，从讲堂内的木窗窥去，依稀能看见他站在红树下捶胸顿足、浑身不甘的模样。
“哈哈…”
讲堂里顿时充满快活的气氛。
……
“你今天这么欺负曾鸣，他会不会欺负回来？”
散学后，姜雪儿并肩和江枫走在回家路上，胶原蛋白满满的小脸上尽是忧虑。
“不会，曾鸣本质不坏，他的仗势欺人，其实根本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顶多是言语上的欺侮，俗称过嘴瘾。”
江枫摇头，随即一脸唏嘘道：“啧啧啧，就是他今晚肯定要过度操劳了。”
“碧、碧云居？”姜雪儿想了想，试探的问道。
嗒！
江枫没好气的敲了下她脑门，道：“什么碧云居，那是你能问的？”
“诶呦。”
姜雪儿揉着脑门，噘着嘴随口问道：“那你以前去过吗？”
“去过…简直笑话！我为人刚正不阿，怎么可能去过碧云居。”
江枫下意识回答，忽然感觉有股凉意落在腰子处，迅速找补道：“我去碧云居是事出有因，只是单纯听曲儿，真没做别的！”
腰子上没来由的凉意顿时消失不见。
古代的娱乐项目真的少，除了勾栏和青楼，就没有别的地方。
江枫去勾栏，纯粹是被这个封建社会逼得。
姜雪儿杏眼眨啊眨，细声细气道：“你和我解释什么啊，我又不在意。”
“……”
江枫瞥她一眼，没吭声，心说不愧是小女生，在哪个时代都一样，连茶艺这种招数都无师自通…
“对了！”
江枫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道：“我前几天在《灵兽志》上看到过和九尾天狐相关的记载，上面说九尾天狐一族有恩必报。”
“然后呢？”
姜雪儿眨着不解的眸子，静静看他。
“咳…”
江枫轻咳一声，继续道：“我觉得你救下来的那只小银狐很有可能具有九尾天狐的血脉，要好好养着，说不定以后某一天，那只雌狐狸就能化成人形。”
“……”
姜雪儿不吭声，眼神逐渐古怪，那分明是城外随处可见的银狐，天还没黑呢，江枫怎么净做些异想天开的梦。
还九尾天狐…
饶是姜雪儿性格恬淡，此时也几乎克制不住心中吐槽的冲动，但脱口而出的，却变成了：
“你是想让小银狐化成人形后做你的通房丫鬟吧！”
“你看你看，也没喝酒，就开始说胡话了。”
江枫神色不变，义正言辞的列出一条条理由，指责道：“咱们讲道理，我是人，那只银狐是灵兽，我怎么可能会对灵兽感兴趣？”
姜雪儿认真思考一番后，臻首轻点：“有道理。”
“不对劲…”
江枫猛的拍下自己脑门，不着痕迹的看她一眼，挠着下颌思考道：“那只银狐要怎样才能做我的通房丫鬟？它可是被你救下来的。”
“！！！”
姜雪儿一怔，瞬间回过味来，脸颊‘腾’的便红了，轻跺下脚，气呼呼的看着他，头顶上冒出袅袅白气。
老话诚不欺我，蒸汽姬果然是真实存在的……江枫理智尚未缺失，没去嘲笑她，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微笑，揉了揉姜雪儿头顶秀发。
那些白气便如同倒流一般，重新顺着她的脑袋回到体内。
‘还有这操作？’
江枫讶然。
借着黄昏霞光横挂天际，两人慢慢走在小路上，异常默契的没再说话，开口即是尴尬。
许久后，眼看快要到家了。
光芒映在姜雪儿脸上，不知是羞红还是什么，她小手在长袖中紧紧扣着，好像攥着东西，神色有些纠结。
看着江枫悠哉悠哉的背影，姜雪儿猛的咬牙，眼神坚定的下定决心。
正当她欲开口时，突然有一道速度极快的棕色流光从远处袭来，看那方向，很明显是冲着他二人来的。
“江枫…”
姜雪儿顾不得其它，躲在江枫身后，顺便拉住他的手，谨慎看着那道流光。
只要情况不对，就能拉着他立刻撒丫子跑路，防止江枫做出话本中‘你先走，我殿后’的二愣子行为。
江枫反握住，稍稍用力，示意不用担心，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要劫财，也是要考虑后果的。
周围那些巡逻的虹城甲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喊一声就会过来。
江枫深谙巡警是干什么的。
欻！
流光定在江枫身前，随即逸散，现出一名老者身形，他此刻满面红光，兴奋的看着江枫。
待江枫看清来者样貌，顿时一脸无语。
这老头有毛病吧？